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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披著偽裝網的吉普車吱的一聲急停在花店門口。女店員瞠目結舌地看著一個滿身血污的穿迷彩服蹬軍靴的光頭黑臉少尉和他的光頭黑臉兵跳下車,大步走進自己的花店。

  「同志,您,您有事兒嗎?」

  啪!陳勇把兜裡帶著體溫的錢拍出來。

  「百合,所有的百合!」

  這輛野味十足的吉普車在市區轉悠了十幾個花店,陳勇直到花光身上所有的錢才開車回醫院。老兵回頭看看車後面放著的各束百合,眼睛發直:「排長,買這個幹啥?」

  陳勇不說話,只是開車。

  陳勇和那個老兵抱著滿懷的百合大步走進醫院引起無數人側面,軍靴在醫院走廊上踏出節奏響亮的腳步聲。耿輝睜大眼睛看著兩大堆百合花走近病房,林銳他們也都站起來看著。

  「陳勇!」耿輝喊住他,「你借錢是為了買花?」

  「對。」陳勇說,「方大夫,只有百合配的上!」

  耿輝點點頭:「該送,我怎麼給忘了呢?——開發票沒有,我給你入帳。」

  「沒開。」

  「你怎麼不開發票呢?收據也行啊?」耿輝說,「這是該花的錢!——你別管了,那一千你不用還了,我想辦法給你對上。你自己花了多少錢回頭告訴我,我都給你對上帳。」

  「政委!」陳勇急促呼吸著,「錢是什麼?——身外之物!方大夫是什麼?——白衣天使!戰場上她救了我的命,現在她又不顧自己的身體救了我的兵!這個錢,我該花!」

  耿輝看著他半天沒說話,良久:「好吧,今天算你的。明天開始,大隊出錢買花,這是命令!」

  陳勇沒說話,帶著老兵抱著百合徑直走入方子君的病房。

  護士本來想阻攔,但是看見兩個軍人滿懷的百合花也愣住了。她小心地噓了一聲,兩個軍人乖巧地點頭。三個人就輕手輕腳地把百合佈置在整個病房,白色的百合花盛開在方子君的身邊。

  方子君還在昏迷當中。

  陳勇站在她的面前,鼻子一酸又落出眼淚。

  他輕輕把一朵百合花放在方子君的臉旁,方子君的臉白得嚇人,卻依舊美麗如同玉石雕砌的天使。

  三個人慢慢出去,陳勇最後出去,把門輕輕關上。

  方子君躺在百合的花床上,猶如童話當中的仙女。

  何志軍坐在醫院辦公室,對面是烏雲的主治醫生。

  「大夫,烏雲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何志軍問。

  「你的兵沒有生命危險了,馬上要進行斷指再植手術。等他身體恢復一些,就可以進行皮膚移植手術。」醫生看著病歷欣慰地說,「基本上,等於沒什麼大礙。他日後的生活不會

  受到什麼影響,身上留下傷疤是肯定的,臉上和手上的燒傷也會留下一些疤痕。」

  何志軍點點頭:「那他還可以正常訓練嗎?」

  「看是什麼訓練了。」醫生說,「如果是一般的訓練沒什麼問題,但是如果是射擊訓練,他的右手小指是接過的肯定受影響。我知道你們是特種部隊,但是這個兵可能不適合在特種部隊服役了。日後給他安排到非作戰單位吧。」

  「能不能想想辦法,大夫!」何志軍懇切地說,「他是我手下最出色的兵之一!我不能讓他的軍人生涯就這樣結束,我會內疚一輩子!」

  「何大隊長,這是科學。」醫生無奈地說,「奇跡也是需要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的,別的不說,接過的手指頭和沒受傷過的能一樣嗎?」

  何志軍無語,心情非常沉重。

  「其餘可能造成的後遺症現在還不知道,我們還需要觀察。」醫生說。

  何志軍抬起頭:「他還能當狙擊手嗎?」

  醫生搖頭:「除非你何大隊長準備讓這個兵無辜犧牲在戰場上,否則我不建議你這樣做。」

  「明白了。」何志軍點頭,「需要多少醫療費?」

  「我粗略計算了一下,大概是十萬。」

  「多少錢?!」

  「十萬。」何志軍長大嘴,半天沒說話。

  走廊裡,耿輝迎著何志軍:「醫生怎麼說?」

  「烏雲恐怕是當不了特種兵了。」何志軍說,「等他傷好安排在車庫搞維修吧,他退伍以後也好有個一技之長。」

  耿輝沉著臉:「只能這樣了,醫療費呢?」

  「十萬!」

  耿輝一驚。

  「十萬!」何志軍說。

  耿輝倒吸一口冷氣:「咱們大隊剩下的家底,排出去正常訓練日常伙食和組建戰術試驗分隊的不能動的錢,活動資金只有十一萬了。這下日子難過了。」

  「十萬就十萬吧。」何志軍說,「大隊出五萬,其餘的五萬,幹部出。我個人出一萬,其餘的四萬動員全大隊幹部募捐。」

  「嗯。」耿輝點頭。

  董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流淚。

  田小牛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掛麵進來:「董強,起來吃點東西吧?」

  「都是我的罪過……」董強流著眼淚自言自語。

  田小牛把碗放在桌子上,坐在董強床邊的馬紮上:「董強,你別多想了,你也不知道腳底下有個土坷垃。排長不是說了嗎?烏雲班長的命保住了,你也不會離開部隊。」

  「我有罪啊!」董強放聲哭出來,「我對不起烏雲班長!他是多好的一個班長啊!」

  田小牛也哭了:「董強!烏雲班長不會想看見你不吃不喝的,他那麼憨厚耿直,他會想看見你精精神神的!你起來吃口東西,就當你是為了烏雲班長吃!」

  「小牛……」董強哽咽著,「我也對不起你啊!你幹嗎對我這麼好!」

  「啥話啊這是!」田小牛說,「我是農村來的,本來就土啊!你說我都說的對啊,你老說我不是的地方,這不我都改了嗎?我現在講衛生,還知道吃飯不能自己吃要顧別人,還知道每天洗腳,早上要刷牙,這不都是你說我我才改的嗎?我該感謝你才對啊,再說了,咱們是一個班的就是戰友就是兄弟!是兄弟就是你說錯了我我也得擔待,不然還是什麼兄弟啊?」

  「小牛——」董強抱著田小牛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田小牛擦擦眼淚還是憨笑著,「起來吃飯,身體不能垮了,身體垮了你就沒法當特種兵了!快起來吃飯!」

  軍靴響,林銳走進來。田小牛急忙起立,董強也從床上爬起來:「班長!」

  林銳看著他們倆,坐在他們對面的床上,招手:「坐,坐下。」

  兩個兵趕緊坐下。林銳摘下自己的黑色貝雷帽,坐在他們倆面前久久無語。兩個新兵都不敢說話。

  「烏雲是我的兄弟,我的下鋪。」林銳緩緩地說,「他出事,我比誰都心疼。他是個蒙古漢子,真爺們!我們當新兵的時候,我被當時的幹部整,他能拔出刀子來為了我拼命!執行任務的時候,他是我的側翼,他掩護我從來也沒有膽怯過!」

  董強哭著站起來:「班長,我有罪!」

  「坐下。」林銳臉色很平靜,「我來,不是想問罪的!」

  董強坐下擦眼淚。

  林銳點著一顆煙,抽了兩口,吐出來:「從感情上來說,我把你董強打成一灘爛泥都不為過;但是從道理上說,我不能那麼做。因為我是班長,你們都是新兵。你們的年齡比我小,還不懂事,我不能那麼粗暴。」

  董強泣不成聲,田小牛也在抹淚。

  「我問你,董強——你為當特種兵準備了幾年?」

  「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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