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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戰爭的痕跡,只有一個安靜的營盤。

  戰爭結束了,戰士還存在,這可能就是亙古不變的悲劇。

  每天帶著公文包和茶杯去軍區機關大樓上班的何志軍上校可能就是這種悲劇。被剝奪了最後一點帶兵的樂趣,他只能老老老實實出入在自己的辦公室。上班,開會,研討,研究;下班,回家,吃飯,洗澡,睡覺。

  下基層偵察部分隊的機會也很多,但是何志軍不能發言。不然基層幹部會有意見,雖然他看著戰士們就嗓子癢癢想訓話,但是他自己明白輪不到他。

  唯一支撐他的只有一個信念。

  ——如果明天戰爭來臨。

  老爺子留下他,就是因為這個;他不離開部隊,也是因為這個。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一場明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臨的戰爭上。何志軍感覺自己象陷入一個悖論的怪圈——如果明天戰爭來臨,自己要上戰場;如果明天戰爭不來臨,自己要當兵等著。

  前戰鬥英雄何志軍上校就這樣苦苦等待著。

  等待著明天來臨的戰爭,等待自己生命的第二次輝煌。

  「戰爭爆發了!」一個年輕參謀一把推開作戰指揮大廳的門臉色激動。

  正在海灣地圖上分析的軍官們都抬起頭。

  「打開電視!」老爺子命令。

  作戰值班室的大屏幕電視打開了,海外新聞頻道在現場直播。海灣地區上空一片火光沖天,高射炮火和巡航導彈、炸彈的巨大爆炸讓城市的夜空如同白晝。

  何志軍看手錶——1991年1月17日早晨7時30分,換算成戰區當地時間就是2點30分。

  熬了一夜的老爺子和他的將校軍官們都沒有任何語言,站在大屏幕前注視著現場的炮火硝煙。年輕的參謀們開始忙碌,各種現場資料和情報通報迅速從電傳電話傳來。

  強大的空中火力不斷壓制著夜色當中的海灣地區。高射炮火的密集射擊沒有什麼顯著效果,相反會引來更為猛烈的轟炸。一邊倒的戰爭態勢一開戰就非常明顯,掌握了現代化高科技的聯軍在對一支80年代的軍隊進行毀滅性的狂轟濫炸,結局在開戰以前只要稍微有軍事常識的人就心中有數。

  從戰爭當中學習戰爭,不僅是要學習自己的戰爭,也要學習別人的戰爭。

  關於特種部隊和特種作戰的資料情報迅速在何志軍面前摞成更厚的一摞,他不是老爺子要操心戰爭全域。作為一個主管軍區偵察業務的參謀,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搞清楚自己的行內事。

  1991年的海灣戰爭對當時的中國軍隊是一個重大的轉折點,這場一邊倒的戰爭對正在進行現代化改革的中國軍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許多軍官徹夜難眠,關注著這場戰爭的進程,包括何志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上校正團參謀心裡都在思考著同樣一個問題:

  我們如何打贏這種高科技條件下的局部戰爭?

  「海灣戰爭的戰略戰術運用表明——諾曼底大空降已經成為歷史。」

  空軍空降兵下士張雷看著眼前的圍棋,對面前的空降兵大校張師長淡淡一笑。

  「談談你的看法?」張師長沒有什麼表情,舉手走棋。

  「空降兵在現代防空條件下在第一個運輸環節就存在著很大的危險。即便運輸機群不顧危險沖過炮火,傘兵在空中也沒有任何防護能力。」張雷也不緊張注視著棋盤,「當倖存的傘兵從空中屠殺落地下來,只攜帶輕武器的傘兵們也要面對敵機械化部分隊的圍剿……你這一步走得不錯。」

  張雷落子,張師長喝口茶看著棋局:「你的意思是空降兵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絕對不是。」張雷抬起頭,「可以預見,在未來空降兵作為快速反應部隊的重要組成力量還要加強。這種強大的機動能力和部署能力是別的兵種難以比擬的,無論是傘降還是機降,整師團的空降兵部隊部署在戰區需要的位置易如反掌。這種戰略機動能力可不是開玩笑的,猶如我現在要下的這一步旗——下對了,你就輸了。」

  「那麼自信?」張師長笑著落子,「你看看現在的局勢。」

  張雷嘿嘿一樂:「師長大人,你輸了。」

  他落子,收了一大片白子。

  「已經成為定局——小股突襲的特種部隊在戰爭當中的作用將會加強。在敵後偵察、信息引導等等方面,產生著絕對性作用。」張雷看著張師長笑著說。

  張師長也一笑:「但是你不要忘記,達到這一點的前提是你的後方指揮部信息處理能力和戰場適時指揮能力要達到某種和諧。吃太多了消化容易不良,樂極生悲啊!」

  他果斷落子,張雷一驚,棋盤風雲直下。黑子的大好局勢因為這一子徹底告終,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誰都知道不用再下了。

  「輸了。」張雷無奈地笑。

  「你還會服輸?」張師長哈哈大笑。

  「看輸給誰,輸給老子不丟人。」張雷起身給張師長茶杯加水。

  張師長笑著看著182身高的兒子給自己加水:「果然比當兵以前成熟了。」

  「那你還真看錯了,我沒什麼變化。」張雷一臉壞笑,「只是我學會控制事態的發展,不要嚴重到傳到營以上領導的耳朵裡面。」

  「臭小子!」張師長點著煙,「什麼時候去陸院報到?」

  「當然得等開學了,張師長不是明知故問麼?」張雷遞給他煙灰缸,「接下來是問我畢業什麼打算,對吧?」

  「你知道就自己說。」張師長看著聰明過頭的兒子。

  「我想去特種部隊。」張雷說。

  「我們空降兵不是特種兵嗎?」

  「那是傳統的概念。」張雷說,「我軍傳統概念當中除了步兵都算特種兵,我想去的是真正的特種部隊——目前只有陸軍有特種部隊,各個軍區都在陸續組建自己的特種偵察大隊。」

  張師長非常失落:「怎麼?瞧不上空降兵軍直偵察大隊了?不就少『特種』倆字嗎?虛榮!」

  「愛慕虛榮是年輕人的天性,也是專利。」張雷臉上還是那種自信的笑,「偵察大隊和特種偵察大隊相差的肯定不僅是兩個字,這是一個劃時代的變化。我希望可以投身到這種變革當中,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軍隊和你想像的可不一樣,你別想得太好了。」張師長提醒他,「你才19歲,人生的道路還很長很長。軍隊不是理想王國,一個職業軍人要有最好的努力和最壞的打算。再說空降軍早晚也要組建自己的特種部隊,你留在空降軍不更好嗎?」

  「我等不及了。」張雷說,「我為自己是一個天生的傘兵而自豪,但我們軍屬于空軍。遇到戰爭和邊境衝突,我們是作為戰略力量使用的,上戰場的機會太少了。陸軍的特種部隊這種機會肯定多,再說我去陸軍特種部隊不也能多學一手嗎?學了陸軍特種部隊的長處再回空降兵,不也對空降兵部隊有好處?你老說生命在於學習,我年輕要多學習多鍛煉……」

  「行了行了。」張師長笑著起身,「恐怕你是更想離開我的陰影吧?現在生命在於運動,把我的傘兵靴拿過來,跟我去跑五公里。明天你就回孝感了,很久沒和我跑五公里了。」

  湖北黃陂空降兵某師部大院外面,一老一少兩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在山上跑步。落日的餘暉映在他們的臉上,均勻的呼吸一致的步伐。傘兵靴踏在土路上都是一個節奏,猶如音樂的鼓點。張師長低聲哼起了《空降兵戰歌》,這首從小就熟悉的旋律讓張雷不由自主合著唱起來。張師長笑著看自己已經長大的兒子,大校父親和下士兒子就這麼笑著對視著。父子的歌聲逐漸強起來,在山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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