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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你現在知道我是共產黨了,共產黨沒有老爺。"零起身從窗櫺裡往外看了一下,湖藍正在馬匹跟前調校他的馬槍,看角度顯然是把阿手的店門當做他的目標。零轉向阿手,阿手忙退了出去。

  零看了看這大車鋪,連扔在鋪上的箱子他也不打算拿了。

  當湖藍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零終於從屋裡出來。湖藍看見他的第一眼便露出些好笑的神情,他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像個叫花子,除了那身破爛的西裝,零用阿手給的瓶子拎著一瓶水,那是他身上唯一的東西。

  "沒行李?"

  "身外之物。"

  湖藍笑了笑:"想得開。"

  零再沒看他,而看向軍營的方向。軍營的門大開著,軍營裡的兵也第一次排成了兩行隊形,並且全副武裝。

  街上像零第一次看見到的那樣,或室內,或室外,三三兩兩,露著械,往槍裡裝著彈,瞄著對街,自然也會瞄到經過他們的人,但不同的是,那時是軍統對中統,現在是軍統和軍隊一起對付零一個人。

  零回頭看了看湖藍,臉上有一絲嘲弄之色。

  湖藍無辜地聳聳肩:"沒辦法。鎮上最後一個共黨也要沒了,他們想送一送。"

  零又一次看了看他必須過去的方向,伴隨他的轉頭立刻聽到清脆的拉栓上彈聲。零看起來有點猶豫不決,他又看了看另一個方向,鎮外的黃土在烈日下黃得耀眼,那是他來的方向。零終於收回目光看向湖藍:"再見。"

  "肯定會再見。"

  零看了看他的馬馱子:"嗯,我看你已經做好再見的準備了。再見。"然後他走向鎮外的方向,過到鎮外便是曾經險些要了他命的兩不管,過了兩不管便是延安。

  湖藍下意識地看果綠,果綠沒有表情。湖藍轉頭看零,零不疾不徐,但是已經走出這條長街,踏上了鎮外的黃土。湖藍瞪著,火氣在心裡慢慢滋長。

  從鎮裡看去,零已經只是黃色地平線上的一個小小人影。湖藍一動不動地看著。整個鎮子一片死寂。

  當零已經是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時,一名軍統霍然抬槍,他看湖藍,湖藍點頭。拉栓,一發七九二子彈被推入中正式步槍的彈膛。

  軍統扣動扳機。槍聲炸響了整個荒野,在這片空曠中被無限放大。

  零右腳邊的彈著點炸開。零停下,脫鞋。

  湖藍看起來很冷靜,但如果貼近他的胸腔,便能聽到粗重的喘氣聲。他看著零站在準星上,倒掉被子彈濺進鞋裡的土,繼續開步。

  退殼,彈殼落在地上。軍統再次開槍,子彈幾乎是貼著零的耳朵掠過,導致零不得不掏了耳朵,但還是連頭也沒回。

  軍統終於有點失措,他看湖藍,湖藍已經不看他了,沒有任何表示。軍統便硬著頭皮一槍槍打下去,誰讓他的槍裡有五發子彈。

  零看起來很自由散漫,用李文鼎式的步子走著。一發子彈在他左腳邊找到了彈道點。一發子彈掠著頭皮飛過,他能感覺到一綹頭髮被氣浪帶得跳起,零抹平了那綹頭髮。最後一發子彈給零帶來了某種困惑,那個槍手總覺得必須打到點什麼,於是敲掉了他的水瓶。又一次的玻璃飛濺,零苦惱地看了看自己再次被割傷的手,又一次他要在面對兩不管時沒水喝了。

  湖藍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他飛身上馬,果綠一聲呼哨,本備好將和湖藍一起行動的三騎和他一起上馬,追隨在湖藍身後。湖藍一直沖到零身邊才勒住馬。

  零看了他一眼,一種天高任鳥飛的散淡表情,他換個方向開步。

  湖藍吆喝了一聲,他和他的五名手下開始圍著零跑圈馳騁,在黃塵飛揚中連湖藍都看不見零了。

  當湖藍他們終於停下時,零身上的積塵已經讓他像一塊風化的黃岩。零開始拍打自己,從頭到腳,像一尊逐漸露出人形的土偶。

  湖藍開始哈哈大笑:"又見面啦!"

  "何必呢?損人不利己的,劫謀沒告訴你要在別人頭上拉屎時,先別讓自己惹騷嗎?"

  他說的確是實情,湖藍幾個在那通折騰後也都是灰頭土臉。湖藍有些發窘,並且因為是被零說出來的,他也不好去拍打,就這麼頂著一頭灰土瞪著。一個軍統想要拍乾淨自己,拍第一下便被果綠一眼瞪了回去。

  湖藍只好訕訕:"走錯路啦,共黨。"

  "沒錯啊。我愛去哪兒去哪兒,是不是?我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

  湖藍深吸了一口氣:"你想去哪兒?"

  零帶著一種燦爛的笑容,這種笑容通常是他這年齡的人早已失去的東西:"想去的地方,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五日爬到的地方。"

  "別玩火啦,會燒到自己的。"

  "三不管被你整得冰窟窿一樣,有點火正好暖和一下。"

  湖藍危險地沉默下來,而零好像還覺得不夠危險,他把那個瓶頸拿給湖藍看:"我的水又被你們搞掉啦,你趕上來,又是給我送水的嗎?"

  "我給你。"湖藍被激怒了,夾了一下馬,馬以中速向零撞去。零被他撞得像稻草人一樣飛了起來。

  湖藍掉轉馬頭,看著,零從塵埃裡爬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越來越調皮了,你。"

  果綠策馬從後方衝撞上來,零再次飛起。

  湖藍看著零搖搖晃晃地再次爬起:"這叫馬球戲。好玩不?"

  "只讓我覺得你的童年過得不太愉快。你的主人收養你後,大概除了使喚你就沒顧過教育。"

  湖藍的臉色變了一下,同時一名軍統再次把零撞倒。零現在像馬蹄揚塵之下的一個紙人。湖藍不再給零機會,五個人輪番這樣不輕不重地衝撞著。零每一次都爬起來迎接下一次衝擊,但終於爬起來對零也成了一件很難的事情。湖藍又一次把零撞倒後沒有勒轉馬頭,而是在呼哨聲中策馬跑出了一個很遠的直線距離。他的手下跟上,在他勒住馬頭時便排成了一個五人的橫列。

  黃塵中的零像一堆破布,但那塊破布在蠕動,並試圖站起。

  湖藍使勁夾緊馬腹,卻勒住了韁繩,他讓他的馬暴躁地刨著地面,蓄力,湖藍放馬,全速向著正前方的那個人撞去,這一下他打算把零撞死。

  果綠往地下啐了一口,他是一臉不贊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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