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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自從入伍領到這把步槍以來,他就把它當自己的親兄弟一樣對待。平時總是盡可能地輕拿輕放。站崗的時候,他不把槍托直接放在地面上,而是放在自己的腳面上。為了這,他沒少挨當官的罵。

  可在剛才的白刃戰中,他的這把寶貝步槍不知多少次跟日本人三八大蓋磕來碰去。步槍的護木和槍托上,添了許多印子與劃痕,而且還沾了不少血污。

  蕭劍揚蹲在塹壕裡,抻起袖子,在槍身上使勁地來回擦拭。嘴裡還低聲叨咕著:「剛才可讓你遭罪嘍,兄弟……」

  他不停地擦著,直到有人從邊上踢了踢他的腿。

  抬頭一看,一名高個子軍人正站在自己面前。那人一身藍灰色的棉布軍裝,穿著布鞋,打著綁腿,頂著鋼盔,腰裡紮著士兵用的小皮帶,手裡也拎著一把上了刺刀的中正步槍。

  再仔細一瞅,敢情是團長。蕭劍揚趕緊扶著塹壕壁站了起來。

  團長張靈甫,帶著團部的幾個參謀和自己的衛兵,來一營二連的陣地上瞧瞧戰況。這會兒,他也認出了這個窩在塹壕裡擦槍的中士,正是那個槍法出眾的小子。

  張靈甫上下打量了蕭劍揚幾眼。中士的右小臂鬆鬆垮垮地纏著繃帶,棉軍衣的右下襟開了個大口子,露出了灰白色的棉絮。

  張靈甫臉上沒什麼表情,轉過臉,沖陪著他的二連連長畢銘成說了一句:

  「傳我的命令,以後不許這小子參加拼刺刀。」

  筆桿兒連長右臉上被三八大蓋的刺刀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從下巴直到鬢角;右胳膊也被戳了個洞,此刻用半截綁腿吊在胸前。聽了團長的命令,他沙啞地答了一聲:「是!」

  張靈甫帶著部下繼續沿塹壕朝前走去。蕭劍揚站在那裡,聽到團長最後撂下的一句話:

  「這小子槍法好。要是讓刺刀給挑了,太浪費!」

  暮色悄悄地攏起來之後,87師的弟兄接過了蕭劍揚他們的陣地。團裡下達的命令是,部隊向新的防禦地點轉進。

  撤出陣地的時候,蕭劍揚瞅了瞅自己那個掩體,心裡有點捨不得。

  凡是在戰場上滾打過的人,都有這個習慣,當你在一塊陣地上經歷幾次殘酷的戰鬥,如果活了下來,你就會對這塊陣地產生依戀,覺得它能給自己提供活命的庇護。

  部隊在黑暗的原野中行進。從北面和西南面傳來陣陣的槍炮聲,時緊時密。遠處的夜空中,不時地有曳光彈滑過。閃光的彈跡茫然地切割著沉重的黑暗。

  蕭劍揚背著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夜晚寒冷的空氣,像一群群看不見的冰耗子,靈巧地鑽進他被刺破了的棉軍衣,肆意地在全身上下躥來躥去。

  在經過一個小村子的時候,隊伍停下來小休息。村子裡靜得可怕,老百姓們早跑光了。

  蕭劍揚他們二排找了一堵圍牆,倚著牆腳蹲了下來。

  小蘇北把步槍往牆上一靠,嗖地一下就鑽入到黑暗中去了。蕭劍揚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要開小差。過了一會,小蘇北回來了,懷裡抱著一摟稻草。

  「班長,給。」小蘇北把稻草分了一部分給蕭劍揚:「把這玩意鋪在腿上,能暖和些。」

  蕭劍揚挺感激地接了過來。自從在白天的白刃戰裡,小蘇北救了自己一命之後,蕭劍揚對這個年輕的蘇北新兵頓生好感。

  濃重的夜色中,蕭劍揚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模糊地瞅見他寬寬的肩膀。

  這小蘇北年紀比蕭劍揚還小半歲,個子卻比他高一頭,身子骨也更壯實。

  黑暗裡,閃起了一小團橙黃色的亮光。幾個愛抽煙的老兵湊在一起,抓緊時間吸兩根。

  在火柴微弱的光亮下,圍牆上隱隱約約地顯出幾個白色的大字。

  二排長眯著眼睛深吸了一口煙,扭過臉沖著蕭劍揚說:「六班長,瞅瞅那上面寫了些啥?」

  旁邊有人又劃著了一根火柴。蕭劍揚抓緊時間往牆上瞧了瞧,嘴裡念道:「『保衛南京 ,誓滅倭……』」

  火柴熄滅了,四下裡又陷入了黑暗中。

  「操!」在夜色中傳來了二排長的罵聲:「『保衛南京』、『保衛南京』,仗打了這麼些日子,連南京半根鳥毛都沒瞧見!」

  旁邊有個人笑了:

  「我說排長,前些天你不是還給大夥兒講南京城嗎?什麼中山大道啊,什麼夫子廟啊。鬧了半天你也沒去過呀……」

  說話的是四班的班長吳鐵七。

  吳鐵七是老兵了,山西臨汾人。在連隊裡,他一人有兩絕:手榴彈扔得又准又遠,一支竹笛吹得更是漂亮。

  仗著自己是老兵,他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跟二排長鬥鬥嘴,找點兒樂子。

  二排長沒吭聲,悶頭狠狠吸了兩口煙,然後把煙頭往地上一扔:

  「操!這仗打完,只要還活著,說啥也要把城裡的窯子都逛了!」

  夜風裡,大夥兒先是疲憊地哄笑了一陣,很快又沉默了下來。

  「活著」,這兩個字對於每個人來說,已經成了個很奢侈的念頭。

  小蘇北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很輕:

  「班長,你說這南京城,到底能守住嗎?」

  蕭劍揚心裡也是一片茫然。在上海,自己人的部隊夠多了吧?可最後還是撤了。

  他抱緊步槍,粗聲粗氣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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