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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等再走近兩步,蕭劍揚看清了那個日本人的臉。

  這同樣是一張年輕的臉,黃皮膚、黑眼睛。如果摘下頭上那頂綴著黃色五角星的戰鬥帽,這張臉幾乎跟一名普通中國青年的臉沒什麼分別。

  此刻,這張臉被傷痛扭曲得變了形。

  看著中國人手握刺刀一步步地逼近,那雙不大的眼睛裡露出一種異樣的目光,透著面對死亡的絕望、恐懼,同時還有一種發自本能的哀求。

  蕭劍揚突然覺得,自己握刀的右手有點兒沉。

  他站住了,怔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把刺刀插回刀鞘,轉過身往回走。

  「是死是活,瞧你小子自己的造化吧!」他邊走邊低聲嘟囔。

  蕭劍揚走回來,抱起嚇壞了的小姑娘,飛快地向竹林跑去。由於擔心會有其他的鬼子兵聽見槍聲趕過來,他沒來得及在這三個日本兵的身上搜搜。

  至於鬼子身上的三八大蓋兒,他沒想要。這原因,一是因為三八槍比他自己手裡的中正式要長出一截。這在拼刺刀的時候是個優勢,但此刻在敵後的野地裡摸爬滾打,槍身長就顯得累贅了。

  這二是因為,對三八式步槍的殺傷力,蕭劍揚也不太看得上眼。

  當年在東北幹義勇軍的時候,他就見識過。三八槍打在人身上,一穿兩個眼兒,前面的眼兒多大,後面的也多大。只要不是打在要害部位,養上半個多月傷就好了——還頂不上給熊瞎子拍一巴掌厲害呢。

  另外還有一條更重要的原因:

  真正的好槍手,從來不會隨便更換手裡的傢伙。

  進了竹林,蕭劍揚連說帶比劃,催促母女一群人趕快往別處躲,越遠越好。

  他自己則朝相反的方向貓腰潛行。

  十八

  等來到一塊兒草木繁茂的野地深處,蕭劍揚停住了。他坐了下來,摘掉頭頂用於偽裝的草圈,接著脫下身上的衣褲。

  經過半天的暴曬,他早晨系在衣服布條上的植物莖葉,現在已經都蔫巴了,頭上的草圈也是這樣。

  他把它們解下來,拔出刺刀,又重新在身邊割了一些,然後仔細地把新割的莖、葉往衣服上系綁。

  一邊手裡忙活著,他一邊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幕。

  他對自己開始有些不滿。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負了重傷的日本兵下不去手。

  也許真是像爹說的那樣?

  從前他爹就說過他——你小子,這副眼力跟這手槍法,是咱們老蕭家的!可你這心腸,像你娘。

  說實話,蕭劍揚也承認,自己並不是屬￿心腸賊硬賊硬的那一路人。

  當年在林子裡打獵的時候,他基本不沖小麅子、小山兔什麼的開火。有一回,他爹下的夾子打住了一隻皮色油亮的母狐狸。這只狐狸大概是剛當媽不久,有幾隻小狐狸崽兒一直圍著它打轉兒,叫得那個淒慘。蕭劍揚看著不忍,就背著他爹把那只母狐偷偷放了。

  可話說回來,蕭劍揚不是不知道,那些個打著膏藥旗的東洋鬼子,別說是狐狸了,就連野狼也沒他們兇殘。

  自打進長白山跟爹幹起義勇軍以來,蕭劍揚用槍打起鬼子來可是從不眨一下眼。

  但是今天,當他握著刺刀走向那個負了重傷的日本兵的時候,特別是當看到那雙充滿絕望和哀求的眼睛的時候,蕭劍揚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手沉了起來。

  他覺著,用槍從老遠的地方向目標開槍,跟在眼皮子底下用刀子捅向對方的胸口,這感覺差著大了。

  而槍擊一個全副武裝的日本鬼子,跟刀捅一個失去了抵抗力的傷兵,這也完全是兩種感受。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覺得心裡很煩。

  新的偽裝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把綴滿莖葉的衣褲穿好,然後抓過身邊的步槍,用刺刀習慣性地在槍托底部劃起刀痕來。

  靠近背帶的槍托,已經有九道刀痕了。他在後面又添上一道、二道……

  當要開始劃第三道的時候,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核桃木的槍托上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跡。

  他想起了慘死在鬼子刺刀下的連長。

  「娘的!」他下意識地站起身,右手握刀,左手拎起步槍,往回走去。

  連長當時也是身負重傷啊!那幫畜生硬是用刺刀把他捅死了,而且紮了那麼多刀!

  俺也要讓那個鬼子傷兵嘗嘗刺刀的滋味!

  可走了幾步,他又站下了。現在返回去太危險了,多半會碰上其他聞聲趕過來的鬼子兵。

  更重要的是,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從他心底慢慢地飄浮而起——

  如果人也像畜生那樣去幹事兒,那人跟畜生還有什麼分別呢?

  他沉重地走了回來,一屁股坐下來,默默地用枝葉編起草圈來。

  他把編好的草圈扣到頭頂的軍帽上,然後收起刺刀。

  「下次開槍要再准點兒,直接一槍就要了狗日的命!省得這麼煩了!」他狠狠地向遠處罵去,好像那裡站著一排鬼子兵似的。

  這時,西面偏南不遠的地方,傳來了炮聲。

  蕭劍揚凝神聽了聽。根據昨天在陣地上獲得的經驗來判斷,這不是炮彈落下的聲音。

  既然不是炮彈落地的聲音,那多半就是火炮射擊的聲音嘍?

  蕭劍揚爬起來,伏下腰,向炮聲傳來的方向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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