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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韓文德一看男的認得,叫了聲樊隊長。

  樊隊長拉著韓文德的手,笑著說:"韓隊長,我的好兄弟,你咋到我這來啦?"

  "這是你大嫂。"

  韓文德轉身叫聲樊大嫂。

  大嫂笑著說:"這叫嫂可不行,得叫姑奶奶。"她問,"你們倆準備到哪去?"韓文德說明情況,樊隊長說:"到我家就行,我是鄉公所的鄉長。"

  原來,這個樊隊長就是韓文德跟張單傑第一次出山收來的起義軍,老樊老家是安徽合肥,當兵因病掉隊,流落在江西,給桂英姑姑當了上門女婿,日本人來了以後被皇協軍拉去當兵。起義以後先當班長,後當分隊長,因為打起仗膽小,又嫌隊伍上太苦,硬請假回家種田,因為當過分隊長,有見識,被國民黨的地方政權任命為鄉長。

  樊鄉長把韓文德和桂英領到他家,家裡出來個大姑娘,老樊說:"快過來。"姑娘過來以後,老樊讓姑娘把韓文德叫叔叔,老婆說要叫哥哥。

  姑娘也左右為難,不知叫啥。

  韓文德心說,奶奶的,馬上就矮了一輩,哈哈一笑說:"叫啥都行。"

  韓文德坐下後說:"我和桂英坐一會兒就走,去拜老娘舅。"

  桂英姑姑說:"不去啦,還有二十多裡山路,晚上回不來,叫你媳婦就住我家,和我閨女住在一起還是個伴。我們鄉公所有兵,鬼子來,我們能打,也能跑,保險。她舅過幾天就下來了,我一說,在鄉公所給辦個結婚書,你就領人走。"

  韓文德一聽很合理,就說:"太感謝老隊長和嫂子了,我還要回隊上去,因為我們小隊獨立守山,和中隊離得遠,責任重大。"

  韓文德回山後買了一個小粗布,讓鳳子和芳芳給縫了件棉夾,送給桂英。

  老樊來到山上,要子彈、手榴彈,韓文德給了他些,叮嚀老樊不要說出去,以免隊上知道了要挨批評。

  韓文德心想,等我把一切都辦好了再對汪哥說,想他不會不幫我成家。

  這時已經是一九四零年的九月,日本第十軍司令岡村甯次指揮的第三、第六、第十三、第三十三、第一零一共五個師團,海軍陸戰隊一聯隊、長江支隊艦艇三百餘艘、作戰飛機一百餘架,總計十八萬兵力,從贛北、鄂南、湘北三個方向進犯長沙,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岳也集中了四十萬兵力鎮守長沙。

  薛岳給康景濂第一挺進縱隊的任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破壞敵人的橋樑鐵路,切斷敵人的運輸線。

  韓文德分隊也受命到太平區去炸永修鐵路和永修大鐵橋。

  因為是輕裝前進,條件異常艱苦,鳳子和芳芳都被留下了。全隊共一百八十多人,分成四個小組前進,集合地點在永修竹林內。由於敵人日夜巡查,不易行動,四個小組彙集不到一塊。這次行動的爆炸是個技術活,有爆炸專家指揮,韓文德他們只是負責保衛。由於敵人防守太嚴密,他們出出進進打打躲躲,人員傷亡病死的很多,不斷減員。

  將近四月時,機會來了,那天天降大雨,他們早已破竹綁好竹排。這天晚上趁天下雨,鬼子疏于防範之際,三人一塊排,順橋橫河拉了一根竹繩,把木牌綁在竹繩上,排上放好炸藥,工兵們組裝好雷管,線都拉到岸上,線頭接在一台手搖發電機上,只要手搖發電機一搖,轟隆一聲,那座大橋就垮下去了。

  這永修鐵路大橋共九個孔,橋面離水面一丈多高。他們在每個竹排上都裝了足夠量的炸藥,然後緊靠在橋墩上,人員隨後撤離。韓文德的分隊擔任警戒,如果被橋頭碉堡內的敵人發現,他們就要打阻擊,掩護炸橋。全盤任務完成後,所有人員走完,他們才能撤離,但路線不定,各自為戰,最後撤回竹林內的根據地。

  一切都安排好後,韓文德走到那個搖發電機的兵跟前,對那個兵說:"你撤下去到安全地方,讓我來搖發電機。"他要看在他的手一搖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那個管發電機的兵是山東人,說話一口山東腔,他對韓文德說:"我不能撤,搖發電機是我的責任。"

  韓文德聽他是山東話,就也用山東話說:"你這個人死心眼,橋一炸,鬼子追來,你跑得慢一些就被鬼子打死了,死的味道不是好受的。"

  那個兵說:"你不怕死我就不怕死。"

  韓文德沒辦法,只得央求那個兵:"咱都是老鄉,你是山東哪裡的?"

  那個兵說:"山東淄博的。"

  韓文德輕輕拍了一下手說:"你看看,越說越近了,我也是山東淄博的,都是老鄉,老鄉替你搖一下發電機都不行?你就站在旁邊看著,還能出錯?"

  那個兵說:"你不是山東的,我認得你,你是陝西人,黃大隊汪中隊的分隊長小韓。"

  韓文德有點尷尬,但是,黑暗中那個兵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他一笑說:"你知道更好,我一個分隊長還不能替你搖一下發電機?"

  那個兵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得說:"好,你搖,我看著。"

  這時候,河裡的人已經上來撤完了,韓文德手按發電機,使勁一搖動,就聽見驚天動地一聲響,每個橋墩地下都迸出一個大火團,隨著就是鐵橋垮下去的響聲,橋頭的碉堡也隨著響聲掉進水裡。韓文德哈哈一笑,就帶著他的隊伍沿撤退的方向去了。

  後來,他們又多次炸敵人的鐵路。炸鐵路比較簡單,他們幫著工兵在鐵道下面掏一個洞,把炸藥塞進去,"轟"的一聲就把鐵道炸歪了炸脫了。鬼子修得快,他們也炸得快,有幾次碰見了敵人的巡道隊,還打了個不亦樂乎。

  有一次炸德安以南的木橋,工兵把雷管導火索裝好,羅大運裝成一個貨郎,擔著兩擔炸藥,來到橋口裝著過橋。兩個守橋的日本兵見擔子上擺著紙煙和洋火,嘴裡說著"大毛古的",上來抓紙煙,"馬吉的",又要火柴。羅大運賠著笑臉遞給他們,又給他們點火,忽然雙手齊揚,把兩個日本兵打倒,又提著腿扔進河裡,這才點燃導火索,大模大樣地走了。聽得後邊"轟隆"一聲,回頭看,那座橋已經塌下去了。

  他們執行完任務,從太平區往出撤時很困難,需要外面的部隊支援,把敵人重點目標引向別的地方,忽視這邊的防禦,他們才能撤出。中間只有三個多小時,時間長了外面的部隊就要受損失,時機稍縱即逝。

  當韓文德他們抓住時機撤出來的時候,人都瘦得皮包骨頭了,從頭到尾看簡直像個野人,互相之間指著笑個不停。

  回到駐地,他們先剃頭洗澡洗衣修鞋,三天后才基本恢復過來。

  韓文德忽然想起與桂英的婚姻之事,向汪廉清大哥說了,求他指教。

  汪廉清聽了很高興,說:"你今天就帶人去看。"

  韓文德說:"我只帶一個人去,如果人家改嫁走了,咱也不生氣,就當減輕了思想負擔。如果人家等著,咱不去,還算人嗎?"

  汪廉清說:"快去,別在這兒說沒鹽沒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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