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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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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進一直站在洞口吹風,外面夜空中突然像是下起了流星雨,很是美麗。天邊滾過的雷聲中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尖厲的嘯叫,緊接著炮彈呼嘯的怪聲連續不斷地響了起來,入耳清晰。沒有試探性,敵人一上手就來了個飽和式炮襲,似乎要將目標一下子都粉碎。 眼看著那些炮彈帶著尾焰,直奔洞口,來得很准,二號哨位一個哨兵怪叫一聲,由戰壕內觀察洞逃竄回來,但職責所在,也不敢就直奔洞裡去,返身趴在窄窄的洞裡團團亂鑽,覺得躲在哪都不安全。不用問,向前進就知道這傢伙是個新兵。 那些炮彈從洞口側面打過來,砸落在前面,有些就在洞口爆炸,環形陣地上火光熊熊,許多東西從外面飛進來落在身上,讓人很難不以為自己被擊中了。那個新兵滾到向前進身邊來後,可能覺得有個人可靠些,便趴著一動不動了。 炮彈劇烈的爆炸在洞中聽來嗡嗡作響,裡面的兵全都被驚動了,能投入作戰的,紛紛拿起來武器往外面趕,在閃光中趴下,往洞口爬。 洞口頂上掉下來泥土。爆炸聲驚天動地,閃光明滅,照見濃煙滾滾。向前進一瞥眼間只見那個新兵將臉部緊緊貼在地上,不敢將頭抬起來半點。但是有好幾次兩人都被震起來,全身離地。 爆炸聲太厲害了,那個新兵剛被補充到這個陣地來不久,還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這是第一次,突然間他像是失去心志,經受不住這種危險的考驗,人在巨大的閃光中就要爬起來向外沖出去。不要說沖出去,只要他站立起來,在一瞬間很可能就會被無數彈片擊中,撕裂成無數塊。 向前進急忙伸過一隻捂住耳朵的手,將他狠命一拉,死死按住。 兩分鐘後炮擊到了高潮,耳邊全是劇烈的爆炸聲,到處在震盪,人像被裝在魔盒裡搖。好幾次那個兵都要爬起來,但都被向前進死死摁住,動彈不得,躲過了一劫。由於彈片、石塊不停地打在身邊洞壁上,向前進不敢抬頭往外面看了。兩人都將臉緊緊地貼在地上。 好幾分鐘後,敵人的炮彈落在洞口的稀少些了,往我縱深陣地落去。很快,針對洞口的炮襲停止。隔得不太遠的爆炸聲中響起來激烈的槍聲。 來掏洞的敵人真正偷襲了。"趕快沖出去!"向前進對那個兵高聲喊。 "你說什麼?"那個兵在外面的炮聲和激烈的槍聲中大聲地問。 "我說沖出去啊!"向前進已經站立起來,來不及抖落身上的泥土,立即往外沖。 "聽不見,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啊!"那個兵緊緊地跟著他。 不好,前面的哨兵機槍子彈暫時打光了,出現了一個火力缺口,兩個敵人瞬間沖了上來,一個拉燃了炸藥包。黑暗中,導火索在嗤嗤燃燒。 燃燒的導火索在距離地面不高的地方旋轉著,被扔了上來,落在向前進腳下。 他來不及開槍,飛快地彎腰撿起爆炸物,左手拼盡全力往下面一甩,炸藥包被高高扔起,燃燒的導火線依舊旋轉著,往右邊坡下落去。下面傳來一陣雜亂而驚恐的叫聲,原來敵人還不止那麼幾個人,是小群多路進行偷襲。 此時洞裡的兵趕出來,紛紛參戰,趴在戰壕前沿,一陣子地往下打槍,掃射封鎖。天亮後,打掃戰場時,怎麼也沒找到敵軍的屍體。排長就問其他哨位哨兵你們是怎麼打的啊,他的那個三號哨位的班長學著他的上海話:"阿拉是按照你的指示打的,沒點兒改變。"派人到下面草叢中去看時,有好多血,是敵軍留下的。可能屍體都被他們活著的人拖走了。 昨夜並沒有下雨,悶熱的天氣一直到這時候才涼爽了些。 恰好今天清晨軍工上來了,所有的傷員都要轉移到後方去。昨夜沒有休息好,下山的時候,向前進精神不大振作,他跟馬小寶和王宗寶三人保護,山上的駐防兵沒有再另外派兵。 軍工們抬著傷員,走一陣,歇一陣,從早上六點多鐘出發,到八九點鐘的樣子,大家到了一個村莊前面。穿過竹林時,走在前面的馬小寶身子突然往後一縮,鋼盔和向前進的臉撞個正著。"哎喲!"向前進一聲叫喚,鼻孔中鮮血長流,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擔架隊停下來,原來馬小寶前面一條竹葉青正繃得像彈簧一樣張著嘴對著他。 馬小寶不顧身後向前進的情況,而是很興奮地拉開槍栓,要和蛇較量一下。向前進一手捂住鼻子,走上前來,見是一條蛇,馬小寶很認真地在對付,便推了他一把,含混不清地說:"別打它,攆走就是了。" 過了竹林後,村長和其他等候在這個村裡的偵察兵們站在村口,向前進遠遠地就看見了他們:葛嘯鳴、黎氏兄弟、熊國慶、田亮、王家衛、張力生、左建軍。 不知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大家相見時沒一個吭氣。 邊防偵察兵長年都得要在高山上守卡,在邊境線巡邏,在叢林中潛伏,與艱難困苦打交道是家常便飯。要不然怎麼會說偵察兵苦呢?他們的任務是一般軍人們做不來的,這也不用說。有時候一個任務剛結束,另一個任務就會找上你,不會因為你的苦累沒得到休整而取消。沒有超人的戰鬥意志和過硬的軍事素質,要做好一個偵察兵,可說是相當的困難。大家在這個村子裡相見了後,吃了頓好的。曉得軍情瞬息萬變,沒受傷的就安心等任務。 飯後葛嘯鳴跟武安邦一起,隨著其他傷員,被送到戰地醫院裡去了。戰地醫院離這裡不遠,大家護送他們到了那裡,沒什麼事,於是回來到村子裡,一邊休整一邊等待任務的再一次下達。 大家都在睡覺,向前進雖然極度疲倦,但還是睡不著,一個人在老鄉家的地鋪上睜著佈滿血絲的大眼睛看木樓板。房東老鄉是個女孩子,很可愛,八九歲的樣子,開開心心的,總是笑,並不因為兩三年前自己的一隻被敵軍炮彈炸斷的腳而感到憂鬱。也許她長大了,到了懂事的年齡,才會因為自己的這一隻腳而自卑感強烈。看到她是這樣快樂,向前進真希望她永遠不要長大。 她的右邊整個前腳掌都給炮彈片削掉了,走起路來跛得很厲害。剛才她給大家送開水來,大家的心都很沉重這是他們所有軍人的恥辱!恥辱來源於什麼?不夠強大! 曾幾何時,不知天高地厚的敵人瘋狂地叫囂:"我們一個能打他們三十個!" 能夠怨誰?誰都不能怨,要怨,就怨我們自己! 可憐的小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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