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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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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進有點犯難,這裡他是最高指揮官,難以下決定。武器是軍人的生命保障,丟掉是否要受處分?他還沒有表態,幾個輕傷員已經紛紛將槍支、子彈、乾糧、水壺等都丟掉,每人只留下一顆手榴彈。向前進沒有阻止他們,默許了。除了默許,他還能怎麼樣? 天黑前,他們又走出了兩百多米,努力上到了一個小山頭。向前進不忍心叫大家再走下去,他和沒受傷的三人因為抬擔架,體力透支,也疲倦至極,支持不住,更別提在這樣大熱天傷員們強忍疼痛行進,那是多麼的不容易。 稍作休息後,向前進就開始察看周圍地形,安排夜間警哨位置。到了夜間,三個沒受傷的偵察兵輪流著擔任警戒,守護各傷員。 夜晚的星星很多,仿佛垂在頭頂,伴著大家。 半夜的時候,兩個發高燒的重傷員突然呻吟起來,說著胡話,情況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其他傷員的傷情也因為強行走動,活動量過大,出汗過多,導致傷口潰爛、惡化,有的也開始高燒起來,睡不著覺,感覺頭昏腦漲,天旋地轉。 向前進正在輪休,睡得很沉,被馬小寶叫醒,說:"班長,你快過去看看,那兩個重傷員都快不行了。"向前進爬起來,去摸那兩個重傷員的額頭,全都燙得像火爐,其他部位也一樣。 "拿水來!"他喊了一聲。他其實心裡知道這兩個同志挺不過去了。但是不能因此而不管他們。 很快馬小寶遞過來一壺水,他給這兩個臨死的人各灌了一點,有一個已經不懂得用舌頭攪動吞咽了。 到第二天淩晨時,這兩個重傷員有一個已經死去,永遠閉上了眼睛。臨死前他沒有說一句完整、清晰的話,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另一個也快不行了,大家默默無言,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死亡。 很快,在大家的痛心焦慮中,沒超過半小時,這個重傷員也永遠停止了呼吸。死前他倒是說了一句話,是用一種19歲的無比留念這個世界的眼神看了大家一眼,而後斷斷續續地道:"你們……我想我媽,我想看我媽一眼!"就頭一偏,沉睡在了向前進懷中。 那一句話,所有活著的人都哭了,尤其是王宗寶,更是痛哭失聲。大家用剩餘下的幾個水壺的水替死者清洗了容顏、傷口,而後替他們扣好了風紀扣,並排在一起來。在大熱天,行軍中水可說就是生命,但此時沒有誰吝惜,幾乎全用上了。 "這是他們用過的武器,一定要帶回去。"向前進將他們的槍拿過來,背在肩上。 馬小寶說:"班長,太重了,這樣會影響到行軍的。" 向前進面無表情:"再重我也要帶回去,你不要說了,請大家趕快動手,挖一個南北走向的坑,將他們兩個埋在這裡。如果可以,連同他們的屍體也要帶回去。" 王宗寶突然低聲慌忙地說:"來不及了,準備戰鬥!"說著立即臥倒,往前爬了過去,控制背面的山下。來的敵軍有一個排,遠遠地向著這裡行進。 向前進說:"大家聽命令,千萬不要隨意開槍,等我號令!能避過他們就避過他們,只要他們不發現我們大家千萬別逞能。"他將兩個犧牲者的槍交給丟掉了武器的兩個戰士,向大家發了命令,然後爬向王宗寶。 "看樣子這一個排的敵軍很可能是從前線換防回來的,只要他們不上山頭,儘量別先開火。"見向前進爬了過來,王宗寶回頭說。他到底是個老兵,很沉著冷靜,怕向前進人年輕,一時衝動,故而叮囑起他來。"我們把那幾個傷員帶回國才是最重要的。" 向前進輕輕"嗯"了一聲。 來的敵人仍然是一隊輕步兵,從山腳下繞過去了,大家虛驚了一場。等敵人過去了好一陣,看不見人影了,大家才又聚集在一起來。 大家迅速用刺刀、匕首等在地上挖,用手指刨泥土,墓坑挖得很淺,烈士抬放進去了,泥土不夠覆蓋。於是能動的又繼續在旁邊挖泥,挖一陣,就用手捧一陣。最後,泥土堆起來高高的,大家扯了草蓋在土堆上。一切都弄妥了,八個人默默地向葬身異國的烈士敬禮告別,繼續出發。 不敢沿著敵人來路的正北方向走,怕走入到敵人陣地。大家改走東北方向,指望會離敵人的把守地盤遠一些。 十點鐘還沒到,天氣太熱,眾人都已經是氣喘吁吁,口焦舌燥。水已經不多了,只剩下了半壺,此時沒有誰捨得喝。大家在地上走得固然精疲力竭,被抬上擔架的兩個傷員傷勢也在漸漸加重,十分難熬,異常痛苦的樣子。如果今天還走不回自己人陣地,那麼最嚴重的問題是大家將面臨著斷水和斷糧的威脅。 沒有水,擔架上的兩個重傷員很可能會走前面兩人的路。沒有醫藥,他們尤其需要水來維繫生命。 拼力走到快十二點時,天氣熱,出汗多,大家越來越難耐口渴。在一片林地裡休息下來,向前進說:"我去找點水來,看附近有沒有。"王宗寶說:"我也去。"在熱帶雨林地區,尋找水源很容易,偵察兵訓練時這方面的生存技巧他們都已經學會。沒有乾糧,野果、野菜什麼的,可以采來臨時充饑;沒有水源,中越兩國邊境地區多的是毛竹,裡邊灌水的很多。 兩人分頭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有發現。這裡附近都沒有毛竹,全是原始次森林,再有的就是草。如果繼續這樣走下去可不行,人會脫水休克。 很快兩人回來了,空著手,大家見了,難免都有點失望。商量了一下,向前進準備叫全體人員繼續往前去,看看那邊山上如何。擔架上的兩個重傷員燒得太厲害,如果再找不到水進行物理降溫,很可能他們會熬不過今天。 向前進用那僅有的半壺水給一個開始說胡話的重傷員灌下去,而後澆淋在他的頭上,好讓他清醒一會兒。然而這點水根本無濟於事,所有人只能任憑他的病情加重,等待著死亡的再一次降臨。 在激烈的戰鬥中接受戰友死亡是一件較為容易的事,畢竟在血與火中奮戰,身邊人的死帶來的只是仇恨,由此增加殺敵的勇氣、力量。但走出了硝煙,在渴望生的欲念下,看到自己人慢慢地遭受著疼痛的折磨而死,自己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是一種真正的無助和絕望。 這樣束手無策,聽著那個重傷員呻吟聲越來越弱,消極等死的局面讓所有人都情緒低落。向前進心中更是由一種焦躁升起來一股無名火:"他媽的,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難道就這樣看著他們慢慢死去?出發!邊走邊找水!" 向前進說完,跟王宗寶抬起那個重傷號,大家默默無語,又開始出發了。 走了沒多久,攙扶著一個輕傷員在前面開路的馬小寶突然指著左手邊一個山谷,說:"那裡青蔥蔥的一大片,應該是毛竹之類。我們大家走過去看看。" 抬頭看過去,果然如此,向前進及其他人全都一陣興奮。大家努力加快了腳步,仿佛這會兒什麼傷病員疼痛都沒有了。到了山谷裡後,馬小寶放下那個傷員,手裡拿著鋒利的砍刀,往前一陣亂砍。遠遠接近一棵嫩毛竹,他揚起刀,嚓一聲響,這棵嫩毛竹隨著刀鋒到處,枝葉嘩啦啦搖晃,很快地倒了下去,同時竹節裡一股清水嘩地流瀉出來。 目睹此景,幾個輕傷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興奮地叫喊起來:"找到水了,找到水了,重傷員有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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