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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小平從自己房裡冷冷甩出一句話:"我回我自己的家,用打什麼招呼?不像有的人,把別人的家當自己的地盤,賴在這裡不走!"

  吳蔚帆一下子愣住了!她明顯感到了小平身上的火藥味——他這是說誰呢?誰占了家裡的地盤?又說的是小京?可小平應該知道,小京根本看不上這個家,不會回到平陽來工作,更不會長住在這個家裡呀!那就說的是小彥和小北?不會!小彥已經嫁人,小北又哪裡是小平的對手?

  那他說的就是她吳蔚帆了?

  想到這一層,吳蔚帆出了一身冷汗!小彥走後,趙大同情緒不佳,對她冷了許多,身體強健的他連一向興致很高的夫妻之事也沒有要求了,這讓沒有為丈夫生育子女的吳蔚帆有一種自己"無用了"的感覺,很是鬱悶。

  已經50歲出頭的吳蔚帆,正在熬著婦女最難受的那個時期。年輕時修養不錯的她,現在已變得焦慮和多疑。老頭兒的態度讓她經常暗自垂淚,小平的話一下子又揭開了心底的那塊傷疤:莫非趙大同父子為了當年把小蕊小平送到農村的事,開始對自己反攻了?

  吳蔚帆覺得,小平的這一句冷話,就是趙家對自己下的逐客令!是啊,自己老了,趙大同不再需要自己了!小蕊、小彥都結婚走了,小平也長大了,馬上可以頂門立戶成為趙大同的人生依靠,他們父子可以從她的手裡要回這個家了!

  吳蔚帆環顧著這個五室二廳,200多平方米的軍職幹部宿舍,每一間屋子都那麼整潔、溫馨,沁透著自己的心血。家是女人生存的核心。多年來,自己在這個家裡生活起居,接待朋友,這套大房子代表了她的尊嚴,是她人生的成就之一。難道,從今後這裡的一切都不屬￿自己了嗎?

  當年,走進這個家的時候,她從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個家會不再屬￿自己——她可是烈士的遺孀啊,趙大同對自己的態度,某種成分上代表著他對烈士的態度,這可是黨性原則問題!再說,自己多年來為這個家也付出了不少,在將要進入老年時被逐出這套大房子,她怎麼能想得通啊!

  吳蔚帆不敢想下去了。側耳聽一聽,小平的屋裡已沒了動靜。她強打精神走進廚房——家裡的男子漢回來了,得給準備豐盛的吃食,這是軍人家庭的老規矩了。

  掌燈時分,飯桌上已擺好了豐盛的晚餐——餐桌的正當中放著一大盤紅燒鯉魚(小平最愛吃的),旁邊圍著一盤木須肉,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一盤"螞蟻上樹",此外還有涼拌心裡美蘿蔔絲,涼拌藕片,涼拌黃瓜絲,涼拌肉皮凍等四個冷盤。

  一大堆菜盤旁邊,放著一瓶葡萄酒和一隻高腳玻璃酒杯。這也是老頭子和小平的正餐專利。

  小平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吃飯,看見如此之美的佳餚,臉色很開朗,他似乎忘記了剛才對繼母的不禮貌頂撞,沒事人似的一邊伸筷子,一邊說:"媽,您辛苦了!您也吃啊!"

  聽見小平叫"媽"的聲音,吳蔚帆的心裡又一下子舒坦起來,她甚至覺得剛才是自己多想了,也許這孩子沒有和自己鬧的意思。她急忙拿起筷子往小平的碗裡夾菜,一邊說:"小平呀,最近部隊不是很忙嗎,怎麼能讓你回來探親啊?"

  小平說:"媽,我們部裡劉參謀的愛人來隊了,所以我可以回家。"

  吳蔚帆說:"啊,你們探親是輪班啊?"

  小平一邊大口吃菜,飲酒,一邊說:"誰說不是!媽,我早就想吃您做的菜了!我都要饞死了!"

  吳蔚帆又給他夾了好多菜,說:"那就多吃吧!"她慈祥地看著小平的吃相,心裡想:這個兒子,要是能像小京、小彥那樣和自己心貼心該有多好!她會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子一樣疼愛的!

  吃過了晚飯,吳蔚帆收拾了桌子,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突然,小京的房間裡傳出了一陣摔打聲,她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小平擅自進了小京的房間,把小京掛在牆上的幾個鏡框拿下來摔碎了!小平一邊用腳踩著地上的碎玻璃,一邊說:"什麼資產階級的臭小姐的照片,還掛在我家裡!"

  吳蔚帆一看,鏡框裡是梅梅的一組藝術照片,就生氣地說:"小平,你摔梅梅的照片幹什麼?她怎麼得罪你了?"

  小平說:"你看她那樣,燙著劉海,塗著口紅,哪裡像一個軍人?"

  吳蔚帆說:"誰規定軍人不准燙髮?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說這些?"

  小平突然翻了臉,指著吳蔚帆大喊:"姓吳的,我告訴你!這是部隊分配給我爸爸的房子,這是我和我爸爸的家!你也就是我爸爸找來伺候我們的!你們幾個要想在這裡住,就得按我們的規矩來!現在我說了:我們家裡今後不許掛這些妖裡妖氣的照片!"

  吳蔚帆被氣得臉色鐵青,但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因為小平"混"得很,看這陣勢,她再說一句,這個繼子就有可能對她動拳頭!眼下老趙不在家,自己的孩子也一個都不在,只能忍下這口氣。

  吳蔚帆轉身回客廳,突然覺得胸前一陣絞痛,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弄得她大汗淋漓。

  這是她的心絞痛第一次發作。

  第二天清晨,吳蔚帆一睜眼情緒就很壞,她無法單獨面對正在犯混的小平,於是就想找個什麼藉口到別人家裡去住幾天,躲一躲小平這個"太歲"。

  可就在這時,吳蔚帆聽見自己的房門被輕輕叩響了,小平在門口用異常親切的聲音說:"媽,起來了嗎?我把早飯給您準備好了!待會我送您去汽車站,有我保護,別人不敢擠您!"

  吳蔚帆簡直懷疑自己的感官系統出了毛病!她一時尷尬得很——不起床吧,還得上班;起床吧,又不知小平玩得什麼花樣?

  和昨晚相反,小平為繼母搞好了早餐——豆漿油條,從樓下的小餐館裡買來的。他恭恭敬敬給吳蔚帆盛上豆漿,看著她喝下去,又挽著她的手臂把她送到車站。上車的時候,小平奮力推開了擠在門口的小夥子們,把吳蔚帆塞進公交車上。

  在辦公室裡,吳蔚帆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了——她決定不給自己的朋友打電話了,小平今晨的表現不錯,還是回自己家住,別讓外人看笑話。

  回到家裡,小平已經備好了晚飯,他一口一個媽地叫著,殷勤地給繼母盛飯夾菜,似乎昨天在家裡犯"混"的人不是他。

  吳蔚帆的心軟了,她在飯後把小平的一大堆衣服都洗了,把小平的布鞋也刷了。晚上,小平也到客廳裡看電視,他殷勤地一會兒給繼母端杯水,一會兒給繼母揉揉肩,母子二人共度了一個寧靜的夜晚。

  可是,第三天小平又鬧起來了!起因還是小京和梅梅。

  吳蔚帆上班去的時候,小平在門口的信箱裡找到一封信,是梅梅寫來的。小平擅自拆了信,知道繼母給梅梅買了一塊梅花牌瑞士女表,作為給兒媳的禮物。小平認為這是繼母偏心小京的佐證,因為姐姐小蕊結婚,姐夫劉國華就沒有收到這樣一份禮!同是子女的配偶,為什麼兩樣對待?

  吳蔚帆興沖沖地下班回家了,手裡還提著兩條小平最愛吃的新鮮鯉魚。但是,一進門她便呆住了——所有房間的床單上(小平的除外)都灑滿了爐灰,她和趙大同的兩雙最好的皮鞋裡也塞滿了爐灰;所有房間的牆壁上都用灰渣寫著標語,內容有:強烈要求父母平等對待每個子女!強烈要求徐梅歸還梅花表!……還有,幾個臥室裡用來取暖的蜂窩爐都被弄滅了,爐灰給掏得滿地都是……

  吳蔚帆的心臟已經出了毛病,再加上她平時的潔癖,乍一見這又髒又亂的環境,心臟像打鼓似的跳了起來,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頭像是要被脹破了的劇痛。她眼前一黑,趕緊坐在了沙發上。

  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來。她沒有力氣再應對小平的車輪戰,她默默地想,這裡比不得北京,保姆也找不到,要洗淨這些被單和弄乾淨牆壁地面,她得花多少時間和體力?

  最後,她長歎了一聲,決定第二天還是住到朋友們那裡去,讓小平一人在家裡鬧夠了,回部隊了,她再回來收拾。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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