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漢江雪 | 上頁 下頁
二〇


  眾人都笑了,鄧華說:

  「炒麵雖然不好吃,但是立了功喲,起了大作用……一把炒麵一把雪,將來,歷史會給炒麵寫上一筆的。」

  「那就請你鄧華將來去當歷史學家,」彭德懷笑道,「當軍事歷史學家。不過,將來是將來的事,眼下部隊還餓肚子,要想辦法……」

  「前天,幾個軍打糧食仗,」韓先道說「我們在漢江南繳獲了一些糧食倉庫,幾個軍都去搶……三十九軍抓到一個小的,有二十多萬斤糧,可是三十八軍要凍結,不讓運,理由是江南防區歸三十八軍,結果官司打到我這裡來……沒辦法,一休整,部隊就打糧食仗!」

  「讓三十八軍發揚風格嘛,」鄧華說,「有飯大家吃。」

  「我跟他們說了,」韓先楚說,「部隊缺糧缺怕了……不過,抓了幾個倉庫總算解決了大問題,聽說三十八軍在漢城南九安裡開了個糧倉,是李承晚一個叔叔家的,大財主喲!」

  「那李承晚也為我們志願軍做了貢獻嘛!」彭德懷笑道,又說,「我給大家報告個好消息,今天,東北軍區在瀋陽召並了志願軍第一屆後勤會議,李富軍主持,周恩來、聶榮臻,還有總後勤部長楊立三、空軍司令劉亞樓、炮兵司令陳錫聯都去參加會,高度重視後勤喲!我看,後勤運輸問題會拿出解決辦法的……我們準備的中朝軍隊高幹會議也要抓緊開,原定二十號開,現在要後推,二十四號開,是後天吧?可不能再推了……」

  「會議後天一定開,各項工作都準備好了,」解方說,又看了一眼朴一禹,「只是,金日成首相……」

  「金日成首相告我,他這兩天喉痛,要晚一兩天到會……」朴一禹對彭德懷說,「金首相說,彭司令請他擔任大會主席團主席,恐怕因病來不成,仍請彭司令代行主席主持會……」

  「這件事可以再商量,」彭德懷說,又問解方,「聶榮臻代總長要的那個情況——關於人民軍海防部隊分佈和海軍的情況,你們上報了嗎?」

  「已經上報。」解方答。

  「那好吧,現在我們轉入正題——」彭德懷示意作戰處長丁甘如,「先讀讀毛主席轉發來的電報……」

  丁甘如開始一字一句慢速讀電報,聲音雖不大,但在礦洞裡有回音,顯得很響亮。

  「……沙哈諾夫將軍認為,我軍在漢江以南之部隊不僅數量少而月不成防線。美三師增至正面,且近日偵察活動較積極,恐為敵乘虛而入,奪占我漢江以南之橋頭堡及各機場,如此在春季攻勢時再重新搶佔橋頭堡會增加我之困難,不如目前加強正面防線防敵攻佔為好,並提出以下意見——……」

  讀到這裡,了甘如走到洞壁上懸掛的作戰地圖前,用手在圖上指示著位置——

  「(一)漢城至仁川一線之人民軍一軍團防務可由我軍派部接替,該軍團可南開水原、陽村裡一線佈防。(二)將原州地區人民軍五軍團調至粥州至陽村裡一線佈防。(三)以上兩個軍團及我五十軍等部在正面布成一條防線,確保粥州、利川、水原一線及以北地區。」

  丁甘如讀完電報後,眾將領沉默,各自思考著,半晌竟無人開言。

  「講嘛講嘛,」彭德懷對大家說,」不要老太婆吃蠶豆——悶著。」

  「按這個意見,我一軍團和五軍團將在正面一線擔負防務,我擔心……」朴一禹首先開口,「彭司令知道,一軍團配合韓先楚集團攻偽一帥,部隊徒涉臨津江,凍傷減員很多;二、五軍團也已經長時間攻進、穿插,非常疲勞,恐怕不易負擔過重的防務……」

  「朴一禹說的是實情,」彭德懷點頭道,「不過,我們還是先研究一下聶、沙方案,比較一下……目前,美三師確由大邱調至平澤,好象要加強正面防禦,並無進攻我漢江南岸橋頭陣地的企圖……敵人的小股部隊偵察活動倒是在增加,不過我看,不妨讓敵人的膽子搞大些,然後我設法殲滅其數股,即可讓敵人的騷擾停止下來……大家談談吧……」

  「敵人連續吃了三個敗仗,緩不過原氣來,很難立即向我發起大規模進攻,」朴一禹說,「這一階段敵人的偵察活動,似乎想疲憊我軍,破壞我軍休整。」

  「也可能是一種防禦的積極姿態。」解方說。

  鄧華則全神貫注地凝視作戰地圖,思索良久,在彭德懷的催促下,他一邊點火抽著煙,一邊緩慢他講出自己的看法。

  「下一步,我們的春季攻勢,戰役的主要企圖是沿堤川、丹陽、洛東江以東,首先奪取大邱、慶州,截斷洛東江以西美軍主力退路。如此看,目前漢江以南橋頭陣地不宜部署過多兵力,而且籌糧困難,也妨礙整訓……倘部隊向南伸出太遠,壓縮敵人,則會增加下一戰役的困難。而且,如果敵人真的企圖奪占我漢江南橋頭陣地的話,那我們要是採取固定持久防禦,將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資,是不合算的。不如採取移動防禦……」

  「嗯,鄧華講得有道理,我這幾天也在這麼考慮……」彭彭懷又問韓先楚,「你看呢?」

  「西線部隊在漢江南的,有五十軍和三十八軍一一二師,一共四個師,控制在京安裡、軍浦場一線山地,正在構築縱深;另有一部分兵力分散于水原、金良場裡,利川一線及其以南,雖構不成防線,但是可以積極活動,誘使敵人小部隊出擊,相機消滅它……這樣似可將敵主力吸于當面,有利於下一戰役從東部長距離迂回攻進,這樣似乎比較主動些……」

  會議開到最後,經過反復討論,彭德懷說:「目前兵力配置還是應該著眼春季攻勢的準備,爭取主動的姿態;若以重兵配置防禦第一線,不利幹部隊休整。好,給毛主席回電,陳述我們的意見……」

  ——沙哈諾夫、聶榮臻的意見遂被擱置。

  戰爭就是這樣,此種作戰方案、彼種作戰方案,或許各有長處和短處,也許這麼辦失利了,也許那麼辦更為有利——若干年後,旁觀者可以用自己的眼光去評論當年各種作戰方案的長短,那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卻很難或是不應該結論說:當初應當這樣,不應當那樣。任何事情都由它複雜的歷史條件和客觀原因所促成,後人絕不應苛求於前人。更何況,軍事家們面對的是那樣一場極其錯綜複雜的世界性戰爭的宏觀局面呢?

  但是,我們還是應該承認事實:

  就在彭德懷這天做出敵人「並無進攻我漢江南岸橋頭陣地的企圖」的判斷後,僅僅過了三天,敵人便於全線向我中朝軍隊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可以說,在彭德懷漫長而輝煌軍事生涯中,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失算之一。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