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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保安團沒打過仗,不清楚自己的實力根本無法與日軍抗衡,接到命令後,官兵們心裡有點不痛快,覺得讓他們打遊擊,分明是正規軍瞧不起他們。憋著一點氣,他們決定要好好幹一場,打個漂亮仗,讓正規軍刮目相看。隊伍拉出去後,他們不顧命令,跟他們碰到的一個日軍中隊拉開架勢,面對面幹了一仗。這一仗打下來,他們明白為什麼師長要讓他們打遊擊了,幸虧他們撤得快,又熟悉地形,甩掉了日軍的追擊,不然全團覆滅。此後他們不敢和日軍正面交鋒了,只跟在日軍屁股後面破壞搗亂,等有機會的時候狠狠捅上一刀。他們和日軍沒有什麼真正的戰鬥,但日軍卻又不能不提防著他們,打吧,一打他們就不見蹤影,不理吧,他們說不準什麼時候又來了。一個日本軍官在日記裡這樣記錄:"——他們就像一隻討厭的蚊子,老在旁邊嗡嗡作響,打又打不到,一不小心就在身上叮上一口——"

  保安團的官兵們可不願意老當蚊子,吸點只能讓鬼子發癢的血。當他們從一個流浪兒那裡得知德成旅團的彈藥庫在安寧鎮時,霎時全身的血都沸騰了。深夜,他們在那個流浪兒的帶領下,偷偷摸進鎮,幹淨利落地消滅了防守倉庫的日軍,揭開大帆布一看,一個個樂得嘴都歪了。帆布下面是堆得整整齊齊的炮彈箱、子彈箱、炸藥桶、汽油桶,另外還有一些藥箱、擔架、防毒面具等等。

  看到這麼多東西,團長關福生笑得合不攏嘴:"給我搬,能搬多少是多少,搬不走的統統炸了。"

  官兵們手提肩扛,每個人都恨不得多長幾隻手,多拿幾樣。剩下的東西,他們雖然心疼,卻不得不炸了。等附近的日軍聽到爆炸聲,看到滿天的火光,馬不停蹄地趕來增援時,他們早就撤到山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呀?"孫翱麟進來了。

  武天雄把保安團夜襲敵人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下,孫翱麟笑道:"我就說呢,今天敵人的炮火怎麼比往常稀鬆了很多,原來是彈藥庫被炸了。德成這傢伙現在恐怕還在暴跳如雷吧。"

  武天雄說道:"那是肯定的,他的彈藥重新運來還得需要時間。關福生說,他已經跟長期在那一帶流動的人員,叫花子啊,流浪兒啊,跑江湖賣藝的啊,統統打了招呼,一發現敵人的輜重部隊,馬上告訴他,他希望能夠把鬼子的運輸車隊炸掉,再建奇功。"

  張一鳴笑道:"關福生的腦子很好用嘛,將來有機會,送他去軍校深造一下,倒是個可用之才。"

  三個將領心情愉快,變得又說又笑起來。趙義偉很久沒聽到他們愉快的笑聲了,也感到很高興。日軍發動攻擊已經19天了,新25師憑藉外圍的山嶺,死死據守,任憑那土黃色的濁流拼命衝擊,灰色陣線始終牢牢守在山上,沒有後退半步。作為師長的副官,他的職責要求他得緊跟在師長左右,無法在前線拼殺,但光聽周圍的槍炮聲他就能判斷出戰事的激烈了。白天不必說,飛機、大炮的響聲那是不絕於耳,機槍、步槍和手榴彈的聲音更是沒有一刻中斷過,即使到了夜裡,槍聲也時不時地傳來,有時稀疏,有時緊密,他經常在深夜還看到師長在作戰室裡踱來踱去,聽得見他大聲地下著命令:"我限你拂曉前恢復陣地,否則軍法從事!"

  "你馬上帶人摸上去,不要太多,兩個營就夠了。天黑,敵人看不清楚目標,兵力不用太多。

  "告訴徐劍聲,不要只顧正面,要加強左側的防備,防止敵人從那裡突襲,越是艱險的地方,越要防止敵人出奇兵。"

  從七月底到八月中旬,是一段多雨的日子,氣候暖熱潮濕,來自北方島國的日本人不太適應這種氣候,因水土不服生病者明顯增多,而且雨後的山坡陡峭滑溜,日本兵穿著皮靴,稍不留神就會滑倒,奔跑起來不如光著腳丫子的中國士兵靈活。日本人後來也學乖了,脫下皮靴,像中國士兵一樣打起赤腳來,可還是收效甚微。新25師在那些居高臨下的壕溝裡拼命抵抗,日軍一次次地猛撲,一次次被血淋淋地打了回去,白天強攻,夜裡突襲,德成達郎絞盡腦汁,損失了大量的士兵,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但新25師的傷亡也不小,由當地百姓組成的擔架隊每天都要從山上抬下不少傷員,醫院早已塞滿了,繼之以旅館、私人住宅,小小的縣城到處都是傷兵了,有些輕傷員在經過幾天治療之後,覺得傷勢好轉,立刻就回轉部隊去了,他們知道前線需要每一個能夠打仗的人。

  在日軍發起進攻之前,徐文懿就勸說城裡的居民離開縣城,到後方去投親靠友,不過走的人並不多,直到日軍的飛機飛臨上空,轟轟地投下炸彈,炸塌了房屋,把人和家畜炸得支離破碎、血肉橫飛,居民這才明白了戰爭的真實性,開始收拾起東西,驚惶地逃離家園,只有一些膽子大的或者實在沒地方可去的留了下來,日夜祈禱著自己的軍隊能夠守住縣城,男人們幫著挖壕溝、修工事,給前線的官兵運糧食、彈藥,婦女們則放下了羞澀,積極參加徐文懿組織的服務隊,護理傷員、燙洗繃帶、給將士們做各種乾糧。

  經過這麼多天的戰鬥,日軍越不過灰色的陣線,居民漸漸從恐懼和擔心裡掙脫出來,變得歡天喜地了:"哈哈,我們擋住他們啦!"

  "我們一定能守住縣城!"

  張一鳴的心裡可沒這麼輕鬆,他面臨的是一支兇狠而善戰的日軍,新25師能夠堅守到現在,利用了山區的天險,一旦被敵人突破,退到位於山下的縣城,憑著低矮破舊的城牆,要想擋住日軍,那就幾乎不可能了。現在,九江已經陷落,中國守軍正在廬山的崇山峻嶺中與日軍成膠著狀態,他這裡要是失守,把德成旅團放過去,無疑給廬山的日軍加了一個籌碼,勢必影響整個戰局。所以,他給他的部隊下達的是死命令:"誰要丟了陣地,按連坐法處置!"

  自從戰鬥開始以來,本來就不苟言笑的他更是難以看到笑容,官兵們頂著烈日,冒著雷雨,在山嶺上擊退了驕狂不可一世的日軍無數次進攻,雖然讓他滿意,但還是無法安心。而保安團成功炸毀日軍的彈藥庫,可以暫時使日軍的攻擊乏力,讓部隊有一點喘氣的機會,何況這也是一件值得上報的戰果,他當然高興。

  正說笑間,衛兵進來報告:"徐縣長求見。"

  這些日子裡,徐文懿不僅組織了一支強大的支前隊伍,而且不顧自己年老,經常親自帶著隊伍到前線慰問將士、送補給物資、把重傷員抬往後方救治,給了作戰部隊很大的支持,新25師的官兵們感激他,也敬重他。聽到他來了,張一鳴忙說:"快請!"

  徐文懿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個矮小的中年漢子,那漢子衣著破舊,頭上纏著帕子,表情純樸,一看就是附近的山民。不等張一鳴說話,徐文懿搶先開了口:"張師長,這個人有重要情況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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