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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十一

  師指揮所裡,張一鳴站在掛在一堵土牆上的軍用地圖前,一動也不動。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內心深處卻並不輕鬆。從淩晨到中午近八個小時的大轟炸一結束,日軍就集中了大量兵力,從不同的方向同時發起了猛攻,意圖一鼓作氣拿下羅店。攻擊開始不久,電話就不斷地在響,向他報告著一個又一個緊急情況,他感到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報告師長,我們已經打退了敵人5次進攻,敵人現在從北面迂回,對我實行夾擊!"

  "敵人炮火太猛,我們的臨時工事全部被摧毀,傷亡很大!"

  "報告,敵人對我2團施行地毯式轟炸,2團傷亡重大,被迫撤到小河沿一帶防禦!"

  "師長,敵人的騎兵已經突破我左面3營陣地,我正組織反攻!"

  "報告——"

  對於這一個個電話,他大多數都是給予這樣的回答:"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儘量把敵人放近點打。把敵人放近了,他們的飛機大炮就用不上。咱們輕武器對輕武器,刺刀對刺刀,雖然冒險一點,但可以避敵所長。"

  "丁零零——"電話又響了。他都有點不想接了,這個時候的電話,不會有什麼好消息。他拿起話筒:"喂?"

  意外地,電話裡傳出了陳誠的聲音:"遠卓嗎?我是陳辭修,你那裡情況怎麼樣?"

  "報告總司令,敵人用飛機和重炮對我師各防禦部隊進行了地毯式轟炸,各部傷亡都很大,敵人的地面部隊攻擊也很猛烈,動用了坦克、裝甲車和騎兵,試圖以優勢力量迫使我軍退出羅店。我師雖然損失慘重,但官兵們憑著一腔熱血,誓死堅守陣地,我師的幾個主陣地至今未失。"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總司令,"張一鳴猶豫了一下,他不肯輕易示弱,但形勢危急,他不得不開口了,"我師傷亡實在太大了,有些單位減員幾乎達到三分之二,您能不能給我一點援軍?"

  "遠卓啊,不是我不給你,我現在已經是光杆司令了,手裡沒兵啊。不過,從陝西趕來的後續部隊已經到了合肥了,明天一早即可到達羅店。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你都務必要堅守到明天。怎麼樣,有把握嗎?"

  張一鳴的話擲地有聲:"成功沒有把握,成仁卻有決心!"

  電話那一頭的陳誠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感動:"遠卓,你記住,我要你成功,不要你成仁!"

  "是!"剛放下話筒,電話就急促地響。他又抓了起來:"我是張一鳴。"

  電話裡傳來了黃斌旅長焦急的聲音:"師長,敵人的炮火太猛、攻擊太猛,已經突破了我們在鎮南的第一道防線——"

  張一鳴怒道:"怎麼搞的?楊瑄呢,他幹什麼去了?"

  "楊團長已經犧牲了,他率的那兩個營的弟兄全部陣亡,無一退縮。"

  "好樣的!弟兄們全是好樣的!"張一鳴喃喃地說,隨後命令道,"黃斌,你馬上組織力量,務必要堅守住第二道防線!"

  "師長,我部傷亡太大,一線的楊暄團已經剩下不到一個營,二線的514團受到敵人轟炸,損失也不小,就憑這兩個團,防守實在困難,你能不能多少調一點兵給我?"

  "我這裡就剩我和參謀長,外加幾個警衛和傳令兵,一共還不到十個人,你看我還能調兵給你嗎?這樣吧,我撥給你一筆款子,你把你那裡還能夠走路的,統統組織起來,一定要堅持到明天。陳總司令剛打來電話,他告訴我,從陝西趕來支援我們的部隊已經到了合肥了,明天一早就會到達這裡。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堅守到天亮,明白了嗎?"

  "明白!"聽說有援軍,黃斌心裡頓時覺得有了希望。他決定發給每個士兵100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前沿陣地上,一個年過半百的馬夫接過鈔票,一言不發地把它撕成了碎片。

  "你!"黃斌變了臉色。

  馬夫一字一句地說道:"旅長,咱是來和鬼子拼命的,不是來要錢的。"

  士兵們紛紛效仿馬夫,把手裡的鈔票撕成碎片,灑向了空中。碎片紛紛揚揚地飄落,像漫天飛舞的蝴蝶。

  "好!"黃斌的眼眶濕潤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弟兄們,讓我們用我們的熱血,報效我們的國家吧!"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陣地上響起了士兵們雄壯的吼聲。

  新一輪的轟炸又開始了。眼看羅店已近在眼前,日軍加大了轟炸的力度。天上,24架飛機輪番投彈,地上,15門榴彈重炮猛烈轟擊,炮彈掀起的煙塵遮天蔽日。不到一個小時,本就已經損失嚴重的514團傷亡近半,敵人已形成絕對優勢。

  炮擊停止了,敵人的攻擊開始了,方法還是老一套:坦克開道,步兵攻擊。

  雖然中國士兵以血肉之軀與敵拼搏,但畢竟力量懸殊,固守艱難。在敵人數次猛攻之後,防守東南的兩個連傷亡殆盡,陣地被日軍攻下了。這樣一來,514團勢必要受到兩面夾擊。

  黃斌心急如焚,立即招來一營長:"你馬上把你的人帶過去,一定要把缺口堵住。"

  話音未落,一發炮彈在他身後爆炸了,他倒在了血泊中。官兵們圍著他,聲嘶力竭地喊道:"旅長!旅長!快睜睜眼啊!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副官扶起他,他睜開眼睛,艱難地說道:"請轉告我的太太……說我對不起她了……請她好好撫育幾個孩子……家父年老體衰……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他……請轉告師長……我不能跟著他了……"

  話未說完,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隨即大口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從嘴裡噴出,噴得副官的身上滿是血跡,然後喘息了一陣,溘然長逝了。

  黃斌是張一鳴的老部下,從第二次北伐時就跟著他,是他的左右手之一。接到他的死訊,張一鳴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戴上鋼盔,抓起桌上的衝鋒槍。孫翱麟問道:"師座,你這是幹什麼?"

  "我到514團去督戰,這裡由你全權指揮。"

  "我去吧。你是師長,應該由你坐鎮指揮。"

  "我都快成光杆師長了,還有什麼好指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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