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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徐參謀長知道李宗仁正在氣頭上,並未馬上開口。少傾,見李宗仁平靜了一些,方進言道:「德公,胡宗南狐假虎威,既敢抗命西撤,令他回防怕也只是一廂情願。再說第3師團已折道南下,直撲三關,胡部即使從命,也為時間不許。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平漢線以北的孫、李兩兵團,必須抓緊時間擺脫敵人,免遭合圍之險。」

  徐祖貽顯然比他的長官冷靜一些,關鍵時刻向李宗仁陳明瞭當前要害,盡了自已的職責。

  李宗仁推開窗戶,讓涼風吹拂著發燙的面孔,良久沒說一句話。徐祖貽知道他內心的苦痛和憂慮,卻也一時無語。

  一串無力的長歎終於從李宗仁口中發出:「一敗再敗,敗在誰呢?我真為死去的官兵痛心。唉!一盤散沙的中國,就因為那些個敗家子兒。」

  「徐參謀長,你馬上通知孫、李各部,視情況擺脫敵人,向鄂北撤退。另外通知三關守軍,一定要死守陣地,就是戰至一人也不許撤。」

  說完,他一把擼下軍帽,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咬著牙恨恨地咒道:「胡宗南這狗東西,我要向軍委會告他。」

  李宗仁說到做到,當下便向軍委會投書,狀告胡宗南不聽命令,擅自西撤,致5戰區主力大軍陷入被動。

  但李宗仁的報告送上去後,再沒聽到回音。苦幹年後,他在回憶錄裡寫道:「10月12日信陽失守。我原先已電令胡宗南自信陽南撤,據守桐柏平靜關,以掩護鄂東大軍向西撤退。然胡氏不聽命令,竟將其全軍7個師向西移動,退保南陽,以致平漢路正面門戶大開。胡宗南部為蔣先生的『嫡系』部隊,在此戰局緊要關頭,竟敢不遵命令,實在不成體統。先是,胡宗南部在上海作戰後,自江北撤往蚌埠。蔣先生曾親自告我說:『將來撥胡宗南部歸5戰區指揮。』但是這批『嫡系』中央軍至蚌埠後,也不向我報告。同時他們彼此之間為爭取潰退的士兵,竟至互相動武,鬧得烏煙瘴氣。徐州失守後,長官部駐紮鄂東,軍令部更有明令撥胡宗南部隸屬於我,但胡氏從不向我報告敵我兩方情況。信陽危急時,竟又擅自撤往南陽。此事如系其他任何非『嫡系』將官所為,必被重懲無疑。但是此次我據情報告軍委會,要求嚴辦胡宗南,軍委會竟不了了之。」

  胡宗南自恃天之驕子,目無軍法。但蔣介石卻沒有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決心和遠見,李宗仁想扳倒他,談何容易。

  胡宗南可以如此,但那些非蔣「嫡系」的雜牌軍將領卻沒有那麼幸運了。被槍斃的167師師長薛蔚英等將軍自不必說,就是在羅山浴血苦戰多日的124師師長曾元少將,也險些屈作蔣介石軍法的刀下鬼。

  124師羅山之戰是有功的。但戰事後期,胡宗南不僅撤走了羅山一帶主力部隊,甚至連支援作戰的炮兵也一併撤向信陽。124師苦戰幾日,無一兵一卒增援。相反,軍團主力的撤走,使日軍迂回到羅山以西。如不及時撤退,124師也許將成為會戰中唯一一個被全殲的師。

  但第2年夏天的西安軍事會議上,蔣介石的會戰檢討會足開了7天,逐個戰場追查責任。曾師長作夢也想不到追查到信陽、羅山失守之責時,矛頭會指向他頭上。

  起初曾師長還算鎮定,但隨著矛頭越來越指詢124師,隨著胡宗南無事一樣地一言不發,隨著蔣介石口氣的越來越嚴厲,曾師長渾身越來越發冷,心越發往下沉。

  身為川軍將領,曾師長知道蔣介石的假牙縫裡隨時都能擠出個「殺」字。至那時,他就是做了冤鬼也說不清。他幾乎是帶著哭腔一再解釋全師的撤退實屬無奈,但蔣介石就是抓住羅山不放。曾師長幾乎都絕望了。

  還是老上司孫震出面說話,並再三擔保曾少將,請蔣介石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這樣,曾元才以記大過二次保存了性命。

  從此,22集團軍的川軍將領恨透了胡宗南。對蔣介石歧視地方軍的做法也極度痛憤。表面上雖沒人敢說,可人人心裡都悶出了滿肚子官司。

  多撐幾天倒成了罪過?川軍不服。赴會的國民黨軍數百名團以上將領中,那些非嫡系的雜牌部隊也替他們打抱不平。但同時,他們更為自己哪一天可能突然飛來的橫禍而擔憂。

  抗戰一年,國民黨軍兵敗如山倒,蔣介石也屢次三番大喊嚴明軍法,整餳軍紀。但為申明軍法而槍決一些臨陣畏縮的將領時,幾乎總有一幕奇特的場面,令國民黨神聖的軍法慘遭褻讀,黯然失色。

  抗戰中被處決的國民黨軍最高級別將領韓複榘臨戰退縮,失地千里,不斃不足以平民憤,鼓士氣。但在華北不戰而逃,日退百里,獲得「長腿將軍」駡名的劉峙,為何卻逍遙法外,仍居軍職高位?

  胡宗南無視戰區長官命令,擅自西撤,致使信陽和鄂北三關盡失敵手,武漢震顫,這失職抗命重案為何不咎,卻抓住個曾元不放?

  1938年1月下旬,國民政府軍委會一次就撤職查辦、槍決處死了41名作戰不利的旅長以上將領。可這些人中又有幾個是蔣介石的「嫡系」將領呢?

  這當然不是說地方雜牌作戰不力。事實上,在初期慘烈的抵抗中,地方軍雖然裝備極差,但戰績絲毫不遜于老蔣的「嫡系」中央軍。淞滬會戰10個戰績優秀師中,一半以上是雜牌;臨沂、台兒莊大捷,幾乎由雜牌軍一手包辦,湯恩伯軍團還是在李宗仁軟硬兼施的催逼下,才給了日軍最後一次打擊;武漢之戰,萬家嶺大捷的神話,也幾乎全為兩廣將士寫成。

  雜牌支撐了中國的抗戰,支撐了國民黨軍,也支撐了曾風雨飄搖的蔣介石政權。

  但他們並沒有得到公正的待遇,畸形的國民黨軍法對他們最為嚴酷,而且也只對他們。三軍征戰,不可無法。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們無形中也成了蔣介石維護統帥形象的飾物、點綴,只是這點綴必須用血來維持,代價太大。

  蔣介石家事重於國事,私心重於公心。他一世愛耍小聰明,卻無領袖偉人之胸懷。他得到了「嫡系」,卻失去了軍心、民意。

  解放戰爭到來,一切因果報應便順理成章地接踵而來。當成師、成軍的國民黨官兵背叛了他,投向毛澤東率領的人民解放軍一邊時,他終於醒悟過來。但一切都像隨風飄過的煙雲,永難再返。

  蔣介石靠黃埔起家,靠「嫡系」打下了江山,但最終也是「嫡系」害了他。國民黨百萬官兵大投誠,不僅使他失去了部隊,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信心,意念。

  蔣家王朝在中國大陸的毀滅絕非偶然。

  可悲的軍法,一個被個人意志強暴地蹂躪、失去絲毫公正的軍法。

  18. 爭搶頭功眼光短淺

  日軍再蹈徐州覆轍

  10月中上旬,萬家嶺戰場沉寂下來。淞浦師團長雖率近千名官兵沖出鐵網,避免了被全殲的厄運,但106師團作為一個能征慣戰的師團,已不復存在。

  但出乎中國軍意料的是,10月中旬,日軍突然分兵華南,以一個艦隊加2個陸軍師團的兵力,在廣東大亞灣強行登陸。中國守軍餘漢謀部戰前準備不周,抵抗無力,不出10日,華南重鎮廣州便陷落日軍之手。

  海外支援中國戰場的南大門被封閉了。武漢即使守住,也失去了戰略價值。

  10月11日,岡村甯茨軍司令官渡過長江,來到了盤踞田家鎮的第6師團部。他在田家鎮的突然出現,預示著江南及至整個武漢戰場將面臨一個突然的變化。

  岡村中將是侵華日軍高級將領中的佼佼者,事到如今行此下策,也是萬不得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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