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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飛機轟炸完畢,得意洋洋地晃晃機身,向回飛去。中國守軍還未及鬆口氣,日軍野炮便又開始了鋪天蓋地的遠程轟炸……

  日軍是在向佟麟閣施威,向南苑中國守軍施威,一向以武器裝備現代化而目空一切的日軍企圖以這柄高懸的利劍鎮住對手,壓垮對手。

  炮轟過後,從400米外青紗帳裡鑽出的日軍,一波波尤如黃潮般地開始向南苑中國軍營區發起衝擊,士氣高昂的中國軍抖落身上的灰土,鑽出坍塌的工事,準備向日軍射擊。這時,副軍長佟麟閣出現在第一線陣地側後的一座小土屋旁。他吩咐傳令兵,命各中隊把敵人放入200米內集中火力猛烈射擊。

  400米、300米、200米,南苑守軍陣地上,密集的槍聲響起了。直著身子呐喊著向前衝擊的日軍像是觸了電一般,喊聲嘎然而止,前排的士兵瘋狂地扭曲了腰身,後面的日軍條件反射般地趴向地上,幾分鐘前還直沖雲天的狂勁不見了。戰爭畢竟是戰爭,眼下畢竟是在戰場上。

  佟麟閣一直立于第一線,指揮軍訓5團和學生軍訓練團官兵迎擊日軍第20師團的衝鋒。日軍一波波往上沖,又一群群地往回潰。400米寬的開闊地成了日本人的天然墳場。

  二三個小時過去了,敵援軍大批開到,以軍訓團和學生兵組成的防線到底頂不住裝備精良、久經戰陣的日軍的衝擊,有幾處防線被日軍突破。眼見支撐不住,佟麟閣下令外壕防禦部隊沿塹壕撤入營區內,利用內砦組織防禦。

  這時,軍訓團教育長張壽齡氣喘吁吁地跑到佟麟閣身旁,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哪兒好像出了問題,咱們在這兒打,日本人的援兵怎麼來的這麼快,這麼多。難道軍部那邊就沒打?這怎麼可能呢?」

  佟麟閣略一沉思,也覺得異樣,當下便帶著張壽齡走下陣地。但電話一直沒能打通,佟、張2人對軍部那邊兒趙登禹師和鄭大章騎兵師的情況一無所知。派去聯繫的人回來帶回的消息更令佟、張二個如掉入冰窖,從頭涼到腳:軍部那邊已空無一人。

  佟麟閣覺得事態嚴重,當下便率張壽齡直奔鄭大章騎兵師師部。

  騎兵第9師空曠的營區裡狼籍遍地,空無一人。佟、張二人四處找尋仍不見1個人影。最後還是警衛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防空洞裡找到1名衣衫不整的騎兵師士兵。

  「你們的部隊呢?」佟麟閣急不可待地向面前這位戰戰兢兢的士兵問道。

  「今天天剛亮,日本人的飛機轟炸過後便全撤走了。」

  「鄭師長呢?也跟著部隊走了?」

  「是的,他也在黎明率部隊撤走了。」

  聽面前士兵這麼一說,一向以寬容待人而被29軍全軍上下稱為「佟善人」的佟麟閣中將當下忍不住火了,氣憤地說道:「彩庭(鄭大章號)這可太不對了,未戰先撤卻不通知友軍。」

  事已至此,再說也無用,佟麟閣偕眾人離開營區。剛出營門,便見到軍部傳令兵匆匆向他們跑來:「佟副軍長,可找到你了。軍部命令,南苑所有部隊立即撤進城去。電話打不通,所以派我來傳令。」

  「趙師長知道撤退命令嗎?」佟麟閣突然想起了南苑指揮官趙登禹,便試著問傳令兵。

  「趙師長早就離開南苑了。大概是早上八九點鐘的時候。」

  說話間,營區外公路上,從南苑方向撤下的潰兵,秩序混亂地蜂擁而過。一打聽,南苑教導團已為日軍攻佔,各部隊亂了,自行往北平城裡潰去。

  「胡鬧!真是胡鬧!這打的是什麼亂仗,相互間不聯繫,撤退連招呼都不打,這麼無掩護地撤退能退回去嗎?!」佟鱗閣一腔怨氣,無目的地發洩著。

  「捷三兄,現在部隊已亂,再想集結恐怕不易。不如讓部隊先往下撤,在大紅門調整哨附近掩護收容。」教育長張壽齡是東北軍老軍人,對部隊頗多瞭解,見情形當下便勸佟麟閣。

  「嗨!只能如此了。」佟麟閣一聲長歎,隨即在眾人簇擁下向北退去。沿途日軍飛機追逐著公路上潰退的29軍官兵,瘋狂地轟炸掃射。所幸的是,公路兩側的青紗帳多少成了中國軍散兵游勇的保護傘。漬軍雖有傷亡,但損失不大。

  大紅門,佟麟閣率領集結好的三四千人的隊伍,開始向城區內作有秩序的撤退。未走多遠,前方突然傳出了密集的槍彈聲。轉眼間,這猛烈的射擊聲順著中國軍的隊伍向後蔓延開來。半分鐘後,幾架日機又出現在撤退隊伍的頭頂上,猛烈地轟炸掃射。

  中國軍中埋伏了!

  設伏的是日本華北駐屯軍河邊旅團。該部先以第2聯隊突然襲擊,打走了29軍傅鴻恩營,隨即該聯隊追上了旅團主力,于大紅門一帶設伏,終於截住了從南苑澈下的中國軍後衛部隊。河邊少將雖與29軍將領常來常往,與佟麟閣及29軍多數高級將領十分熟悉,但這會兒的伏擊,河邊卻絲毫不留情面,命令優勢兵力最大限度地發揮火力優勢。

  場景慘不忍睹。公路兩側日軍伏擊陣地上,彈密如雨,青煙彌漫;公路上,中國軍血肉迸飛,死傷迭枕,慘叫悲嗚聲不絕於耳。這戰場過於血腥,甚至充滿屠宰場的味道。

  隊列中後部的佟麟閣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驚呆了。稍一楞神,他紅著眼珠子大喊道:「快趴下!隱蔽,向兩側疏散!」

  但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天空日機嘯叫的聲浪淹沒了他的喊叫。1名隨從見副軍長目標暴露,欲拉他撒向路旁,佟麟閣一把推開隨從,吼道:「滾開,你想讓弟兄們都讓鬼子殺了嗎?!快,讓後衛連側面迂回往上沖,把前面部隊接下來。」

  這時,一梭子機槍子彈從遠處的一個小土丘後射來,佟麟閣及身邊的副官、隨從數人應聲倒在血泊中。不一會兒,佟麟閣又咬緊牙,掙扎著站起了身。他的腿部被日軍的子彈射穿了,血流如注。軍訓團一個大隊長帶幾名士兵圍上來,勸他到後面去先治傷。他咬著牙吐出幾個字:「情況太緊急了,眼下抗敵事大,個人、安危事小,你們快衝擊吧,別管我!」

  眾人咬著牙揮淚告別了自己的副軍長,向前沖去。佟麟閣原地站著、硬挺著調動部隊、調整部署,以期擺脫遭伏擊後的困境。

  但客觀他說此時欲有組織地突圍已幾乎沒有可能,河邊旅團精銳的七八千人既有戰車、又有飛機,卡頭斷後地把中國軍4000多潰兵圍在中央,突圍談何容易。

  但佟麟閣忍著腿傷堅持著,擊退了日軍的幾次衝鋒。此時的河邊,就像一隻兇猛而狡猾的獵豹,時而以火力殺傷對手,時而發起小規模的衝擊,不斷地消耗著中國軍隊那越來越弱的氣力。佟麟閣看穿了河邊的詭計,命令傳令兵道:「快去通知各部隊,繞開公路,利用路兩旁莊稼掩護,分散突圍向城裡退。」

  這時,又是一批敵機飛臨公路上空,扔下一簇簇密集的炸彈,佟麟閣被沖天的煙塵吞沒了,倒下了,從此再沒能站起來。這一天,29軍副軍長佟麟閣中將還不到4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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