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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還好。文白啊,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軍校的事多勞你了。近來南京怎樣?」

  「上海吃緊,戰火愈急,南京人心不定,流言不少。」張治中謹慎地說道。

  「嗯,都說了些什麼?說說,說說看。」

  「第19路軍單獨支撐滬戰,終難持久,此盡人皆知之理。因而有傳言:本黨中央和軍政部是要看著第19路軍被打光,是要人借日本人之手排斥異己。」

  「娘希匹。無端生此謠言者,意在中傷我黨國。至中正個人,磊落坦蕩,有數日前之通電為證。與諸將赴國難、共生死亦中正所願,勿容他人非議。」蔣介石氣憤中忙不迭地表白心跡,但臉色陰沉得厲害。

  張治中在一旁看得明白,心中暗忖:「下野之人,以個人名義通電表示抗日決心,換了別人也許是有心抗戰。但話從善於見風使舵的老蔣嘴裡出來,也許就不是那回事。」但這些話他未便明說。

  事實上,他倒是有心率中央軍支援上海作戰,這倒不是他貪戀指揮實權,而是感到國家養兵多年,危難之際不建寸功實在心裡難安。

  想著,他抓住機會進言道:「委座,以職之意,為堵塞流言蜚語,我們中央的部隊必須參加淞滬戰鬥才好。」見蔣介石沒有反對的意思,他毛遂自薦道:「如果現在沒有別人可以去,治中願意前往!」

  蔣介石轉過身,盯了張治中一眼,態度極爽快:「文白,好,好啊。」

  這一瞬間,蔣介石出乎意料的痛快竟使張治中覺得自己也許錯看了蔣介石。

  沒幾日,京滬、京杭兩線上的第87、88軍被緊急徵調南京,組成第5軍,由張治中任軍長兼87師師長,準備赴滬參戰。

  2月4日上午,軍政部。部長何應欽將第5軍軍長的大委任狀交給張治中,意味深長地說道:「文白啊,委座將這兩個精銳師都交給你了,你可要珍惜它喲。」

  「部長放心,治中明白使命。」張治中接過委任狀,像是沒明白何應欽的意思。

  「第5軍到滬以後,歸蔣光鼐指揮。部隊6月出發前往淞滬。」何應欽最後交待道。

  現在張治中開始明白了,自己當初對蔣介石的判斷還是正確的。老蔣畢竟是個政客,而且是個在上海交易所混過的政客,對他的態度,應該每日都有一個尺度表,否則他是說變就變的。

  此刻,張治中雖認識到了南京對滬戰的消極態度,認識到了第5軍出兵上海僅僅是南京做給國人看的一幕戲,但他並未認識到剛剛「出山」的蔣介石對第19路軍的敵意。

  由於有了蔣介石的撐腰,軍政部不但不再給淞滬戰場增加一兵一彈,反在南京四處放風詆毀第19路軍,斥責其擅自還擊日軍,拒不服從中央的命令,致使滬局無法收拾。

  面對第19路軍的一份份求援電,軍政部甚至喪心病狂地向各地軍隊通令道:「第19軍有3個師16個團,無須援兵,盡可支持。各軍將士非得軍政部命令而自由行動者,雖意出愛國,亦須受抗命處分。」

  淞滬戰場又出現了一幕奇怪的景象。一方面,日軍援兵渡過日本海,源源不斷地投入滬戰,而距上海近在咫尺的中國軍,如無錫、蘇州的上官雲湘1個師、駐浙江的戴嶽1個旅及在杭州、贛東的中央軍嫡系數十個師卻按兵不動,像是在看外國人打仗似的。

  第5軍軍長張治中見狀痛心疾首,第19路軍蔣、蔡兩將軍更是咬牙切齒,痛駡南京誤國。

  第19路軍始終沒有等到援兵。瀏河的空虛終於被日本人發現,無法打開局面的白川大喜過望。當即給正在渡海的援兵下達命令,直接搶渡瀏河,包抄中國軍側翼。

  3月1日,大批登陸日軍突破瀏河防線,直接威脅中國軍後路。3月1日夜,第19路軍、第5軍忍痛放棄堅守了1個多月而沒被日軍突破的第一道防線。

  3月2日,蔣光鼐、蔡廷鍇激於一腔抗日熱忱和對南京軍政當局的痛憤,通電全國各界:「……我軍抵抗暴日,苦戰月餘,以敵軍械之犀利,運輸之敏捷,賴我民眾援助,士兵忠勇,肉搏奮戰,傷亡枕藉,猶能屢挫敵鋒。日寇猝增兩師,而我已後援不繼。自2月11日,我軍日有重大傷亡,以致力於正面戰線,而日寇以數師之眾,自瀏河方面登陸,我無兵增援,側面後方,均受危險,不得已於3月1日夜將全軍撤退至第二道防線,從事抵禦。本軍決本彈盡卒盡之旨,不與暴日共戴一天……」

  3月3日,國聯在日內瓦召開緊急會議,要求中日兩軍停戰。

  南京方面目然早就盼著能停火歇兵,東京鑒於上海一月之苦戰,也不願再碰頑強的19路軍和第5軍。雙方遂各據現地,轉入防禦警戒。

  上海戰火在燃燒了1個多月後,終於漸漸收住勢頭,熄滅下去。但大上海,已是滿目瘡痍。

  結局雖然沉重,但蔣光鼐、蔡廷鍇、張治中等參戰將領覺得上海一戰不虛此行。全軍官兵用愛國熱血向世人昭示,中國人決不甘於受亡國之辱,他們有能力與現代化日軍爭鋒較量。世界也看到了中國軍人的勇敢無畏和獻身精神。美國博物館出於對第19路軍的敬意,特將一頂官兵們隨身背帶的斗笠收藏於館中。

  但真正讓中國將士感動而心慰的,是海內外中國人對這些敢於抗戰的勇士的崇敬和支持。1月30日上午,滬戰正激烈時,「國母」宋慶齡及何香凝女士冒著戰火前往真如慰問官兵。眼見19路軍負傷官兵置身冬日的街頭,兩位女士焦急、心疼。她們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四方呼籲,並親自組織,一天功夫籌設了幾十個傷兵醫院。何香凝女士到前線慰問時,天正下大雪,而數月得不到軍政部軍需品的19路軍官兵只穿單、夾衣各一套,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弄清緣由,她沒多說話,回滬立即發動捐制棉衣運動。上海的姐妹父老立刻動了起來,僅僅5天,3萬多套嶄新的棉衣棉褲便送到了前線官兵手中。在這方面,上海民眾遠比官僚的軍政部效率高,這讓蔣、蔡二將軍感動不已。

  2月5日,上海市商會會長王曉籟來到真如第19路軍指揮部,把隨來的200多名童子軍,交19路軍指揮。他們在19路軍作戰期間,始終堅持工作,直到19路軍在蘇州舉行追悼會後,才解散回滬複學。其中數人在前線犧牲。

  最令19路軍感動、也最令19路軍憤慨的,是海內外愛國人士捐贈款項一事。各界人士感激19路軍為國家爭國格而奮起抗戰,為獎勵有功官兵、撫恤陣亡烈士,購買軍需物品,前後捐贈款項達700余萬元。19路軍用淚、用血、用生命換來的這幾百萬元原本只能表示國人對英雄的一片心意。想不到,軍政部卻惦念上這筆款項了。

  當時,第19路軍已有8個月沒從軍政部領到軍餉了。當他們在發餉日子向軍政部請領欠餉時,得到的答覆卻是:「你們手裡不是很有錢嗎?!念你們是抗日英雄,准你們從捐款中支出600萬作過去所欠軍餉,餘數上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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