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大勢中原 | 上頁 下頁
四六


  汽車一直駛到渡河口,參謀長才宣佈任務:「水漲、
  船少,你仍將現有船隻組織起來,分為兩個渡口,一渡
  部隊,一渡車輛。」最後,他又加重語氣說:「同志!要爭
  取時間,搶渡喲!」

  「就這點事,何必參謀長親自出馬呢?」我一邊納悶
  地這樣想,一邊和小馬分了工,駕起一隻小船劃到河北
  岸去。誰知事情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因為昨天飛機炸
  沉了兩隻船,水手都跑光了。小馬找我問:「怎麼辦?」兩
  人都想不出辦法來。

  不久,對岸忽然出現一隊裸體大漢,好像參謀長在
  和他們說什麼。他們很快一齊跳到水裡,像一群海鷗一
  樣飛速地浮過來,一個高鼻子的找我,要求分配給他們
  任務。

  「一班渡人,一班渡車,其餘去修那只大船!」
  我吩咐完畢,他們就那麼敏捷快當地活動起來了。
  沉靜的渡口又立即變成了熱鬧場。

  不到半點鐘,又來了一排水手,我隨即分配他們把
  牲口從河裡放過去。牲口一下水,就呼呼地噴著水沫,
  沒有不會浮水的,有的不用人牽就浮過去了,像一艘艘
  袖珍牛皮汽艇。但也有的浮到河中間又轉回來,甚至有
  的被沖下二三裡才爬上岸,自己找到渡口來了。

  我一面招呼渡河,一面檢查輜重,把一車單軍衣順
  手發給300多魯西南戰役中的解放戰士。打開一個重
  箱,發現裡面全是壞手槍和破傢伙,不知誰幹的,簡直
  勞民傷財!我把它一下子扔到河裡去了。好步槍、機關
  槍,照參謀長指示,統統發給縣大隊。

  不停手地搬,不停腳地渡。突然,來了一群土匪。
  我立即組織火力;準備迎戰。一見這架勢,土匪放了一
  通亂槍就跑了,怕後面的部隊上來。其實後百都是國民
  黨的追兵。大家忘了一切疲勞和饑餓,直到日落的時候
  還在奮力搶渡。

  蔣機又發出刺耳的嘯叫,背後的村子已經被炸起
  火。一批接一批的蔣機沿河來往偵察轟炸,子彈像狂風
  刮起飛沙走石,鋪天蓋地。

  參謀長頂著彈雨在南岸指揮,北岸趁著敵機每一次
  轟炸的間隙,飛快地搶渡。
  一天一夜,正午,所有部隊、車輛、馬匹統統順利
  地到達南岸,向目的地開去。遺在北岸的,還有2O來
  輛再也不堪使用的大車殘骸,讓它去作國民黨造謠公司
  (中央社)的「赫赫戰果」吧!
  走了一夜,第二天從楊埠渡過洪河。

  筆者在採訪楊國宇時見到了他的戰時日記本。

  它長不盈柞,寬約兩寸。翻開磨損的硬殼,第一頁寫著——「一直記到死」。

  發黃的紙張,蠅頭小字,密密麻麻,使人感到本子對於主人寶貴。字跡工整、娟秀,不似出於鬚眉之手,更難置信這是在戰鬥間隙、行軍途中伏在馬鞍和背包上所就。還很別致,有插圖——作者吝惜紙張,一寸照片大小的空間竟能畫出一個戰役的鏖戰全景,敵我雙方,人馬城廓,天上飛機,地上棲鳥,錯錯落落,筆筆傳神,令人叫絕。

  看我們驚歎不已,楊國宇爽朗地笑道:「頑童的把戲,有啥子好嘛。」

  「您小時候學過畫?」

  「哪有那個機會喲。只是家裡有一位會剪窗花的祖母,如果硬要尋根求源,就是跟她學的。」

  年已七旬的楊老幽默,詼諧一似當年。抑揚頓挫的川腔一從口中吐出,那圓而亮的眼睛便更顯得生氣勃勃,透著童稚的純真,這在他這把年紀實為難得,因而也就尤其動人。

  從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副司令員的位置上離休後,他以自己的字畫重新佈置了客廳、書房,潛心做起文章。他在一本散發著油墨香味的《劉鄧麾下十三年》的扉頁上題了字,贈予我們。這是他眾多編著中的一本:1937年一1949年的日記集。

  談及劉鄧,楊國宇極富情感。他說:

  「劉伯承是大軍事家、大戰略家,他辦事都是有章法的。中國有句古語,說是聖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跟隨劉伯承左右,就有這種感覺。那時,我沒讀過兵書,我懂得的那些軍事理論,還有什麼孫臏、孫武、拿破崙、蘇沃洛夫、克勞塞維茨……都是從劉伯承那裡『販』來的。你在劉伯承周圍,不知不覺中腦殼殼裡就會裝進去一些學問。

  「鄧小平乾脆、果斷,是道地的大政治家。雞毛蒜皮的事,他不管。態度嚴厲,話不多,一針見血。他批評過的事,沒人能忘記……」

  說起他自己,楊國宇又笑了:「我那一攤攤,是個『不管部』。司政後沒人管的事都歸我管。天天跑得我腿肚子轉筋。兵源補充、物資調劑、俘虜收容、行軍路線、宿營號房子、給首長派警衛……都是軍政處的事。大軍南下,我幹盡了『壞事』。啥子炸大炮、炸汽車,汽油往上面一澆,轟地一聲,這就是我幹的事。哈哈……真是『壞』透頂嘍!」

  軍政處處長這個角色的確不易當。本來南下大別山就是倉促揮師:前線急需的,後方沒來及運到;前線的包袱又沒有轉移到後方;絕大部分指戰員對於到敵後方作戰的艱巨性認識也不夠。部隊一出隴海線,諸多的問題都跑出來拖行軍的後腿。總指揮部不得不在行軍途中召開緊急會議,專門解決繁重的行軍問題,正式成立了軍直指揮部,楊國宇被指定為指揮部司令員。

  戲更難唱了。劉鄧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就是打遊擊,也要走到大別山。而部隊拖著罎罎罐罐捨不得丟。一輕裝,不知要惹多少麻煩。楊國宇為此不知跑了多少腿,磨了多少嘴,甚至幹仗、吵架,有的幹部指著楊國宇罵娘。罵娘也罷,罵爹也罷,楊國宇還得「幹壞事」。燒、炸、扔、埋,心疼得他渾身打哆嗦,還得硬著腸子,瞪著眼,自己親自幹。

  在那間充滿了書卷氣的客廳裡,楊國宇突然一反爽朗常態,往事勾起了他無限情思,一句話說出來依然憂心沖忡:「那時候倘不如此,就無須蔣介石,我們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

  §河南 鄭州 1947年8月18日

  蔣介石如夢初醒。

  劉鄧過了黃泛區,又直逼沙河。共軍並非「慌不擇路」、「抱頭南竄」,而是有目的地直奔大別山。蔣介石立刻意識到:在中國這個棋盤上,毛澤東又耍了他一回,勝了他一籌。激怒之下,他飛臨鄭州,拍桌子,摔戰報,「娘稀匹」罵了一通,質問顧祝同:

  「為什麼追不上一支疲憊之師?!」

  「黃泛區徒步難行,車炮輜重更難行動,糧食彈藥經常遲誤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