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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7月27日晚12點多鐘,羊山的制高點被佔領了,我知道已經不能再守了。在這前一大,蔣介石還派飛機投來他的親筆信。信中寫道:『羊山苦戰,中正聞之憂心如焚。望吾弟轉告部下官兵暨諸同志,目前雖處於危機之時,亦應固守到底,援軍日馳夜騁,不時即到,希弟信賴上帝庇佑,爭取最後五分鐘之勝利。』

  「我之所以堅持固守,希望正是在援軍。可是25日已經到了冉固集的王仲廉怕鑽劉伯承的『口袋陣』,部隊跬步行進,每天只走10華里,直到28日66師被殲還沒有見到他們的影兒。王敬久近在咫尺,除了一尺次次欺騙的電告,並不肯接近羊山一步。我當時已經認識到:『戰不勝,守不固,非吾之罪,內自致也』。

  「到28日中午,我給185旅打電話,電話不通。給13旅打,電話線也斷了。羊山已全部失去,羊山集東西已被突破,我知道大勢已去。這時一發炮彈在附近爆炸,把我的頭髮燒著了。我拔出手槍要自殺。衛士金和甫一把將手槍奪了過去,說:『師長,你死了,我們怎麼辦?』

  「我心裡很悲涼。仗打成這個樣子,對不起跟隨我多年的部下……這時候,外面的槍聲越來越密集。我想,這仗如果繼續打下去,無疑徒招更多的傷亡,便說:『再打沒意思了,你們哪個出去告訴解放軍,我們不打了。』中尉龔振華站出來,說:『我去。』

  「過了一會兒,龔振華帶進一個解放軍指導員、我和參謀長以下的參謀人員、一個旅長、八個團長被生俘。當我們走出人大院的時候,一個執行押解任務的士兵端著槍,很高興地看著我,說:『師長,歡迎你!』我一看,原來是前幾天投誠過去的兵,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只是去掉了帽徽和臂章……」

  歷時12個晝夜的羊山之戰勝利結束。此役殲敵23000餘人,擊落敵機兩架,繳獲野炮12門、迫擊炮16門、各種小炮102門,輕重機槍367挺,手提機槍158支,長短槍數千支,汽車36輛,電臺七部,騾馬400多匹。

  當宋瑞珂被押解走出羊山集時,第2縱隊有個幹部面滾熱淚,憤恨難平,揚手打了宋瑞珂。事後,他很後悔,人家放下武器了,還打人家幹什麼?可是,當時他確實是難以抑制:多少好同志好領導負傷了、犧牲了,包括第5旅參謀長在內的團以上幹部就有15人負傷,營級幹部傷亡32人,連以下傷亡更多。

  時隔44年,當筆者問及羊山戰役,當年的第8旅參謀長史景班感慨地說:「那是一場惡戰,很艱苦,那樣的仗我一生中沒打過幾次……」

  當年的第5旅供給處處長黃開群老人現在只有一隻眼睛了,他說:「我從14歲起就在炮火裡滾。總攻羊山的炮火那個響,那個亮,以前從沒見過。」

  當年的第4旅第12團參謀長蘇濤說:「打羊山,連我們指揮所的桌子底下都藏著敵人。我正在觀察第一梯隊推進,看他們上去了,高興地一拍大腿,心裡想這回端66師一個團,該發發洋財了……一回身,桌子底下鑽出四個國民黨兵。宋瑞珂的66師是有戰鬥力的,上下不怕死,像耗子一樣亂鑽……」

  在宋瑞珂的軍旅生涯中,這樣的仗他也經歷不多。他給我們談起此役時,很有順序地敘述著每個微小戰鬥的經過,有的地方還有一番描繪,使人如臨其境。不是感情受到極度的碰撞,神經經受了強烈刺激,大腦皮層的記憶不會留下如此深的烙印。

  1984年6月16日,黃埔軍校成立60周年紀念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陳再道、宋瑞河應邀出席會議。兩位當年有過惡戰之交的對手在數十年後又相聚了。

  陳再道問身邊的人:「聽說宋瑞珂來了,他坐在哪兒?」

  宋瑞珂聞訊,端著一杯紅葡萄酒向陳再道走來。

  陳再道端起一杯白酒迎上去。

  宋瑞珂見陳再道手中的是白酒,轉回桌旁,放下紅酒,換上白酒。

  兩位將軍走近了。止步,四目相對。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誰也沒提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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