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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與先父相比,國王顯然缺少了一些強悍和果敢。據說,最初他是一個靦腆的小夥子。儘管英國人佔領了伊朗南方,蘇聯人又雄踞伊朗北方,國王卻束手無策。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美國和蘇聯發生冷戰,他才利用美蘇矛盾,在聯合國控訴蘇聯,迫使蘇聯從北方撤兵。但是,伊朗還是沒有贏得真正的獨立。伊朗盛產石油,但收入流入了英國人的腰包,作為國王的他,所得極為有限。在這種情況下,民族主義分子摩薩臺上台執政。他提出石油國有化法令。國王的收入大增,但其王位卻搖搖欲墜,不得已,他只好出國避禍。

  多虧了美國政府和中央情報局,也多虧了那個克米特·金·羅斯福,他隻身來到德黑蘭,聯合一部分軍官,發動了政變,趕走了摩薩台。這樣,巴列維得以重登孔雀王座。在這場「革命」中,國王的形象是軟弱無力的。他立志要改變這種形象,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抓住軍隊,抓住秘密警察。這是他的政權的基礎,離開這兩個基礎,君主制說不定就會撼動。幾十年來,他一直堅持控制這兩個部門。

  摩薩台下臺了,但他的石油國有化計劃對伊朗卻是有利的。英伊石油公司獨霸伊朗石油資源的局面給打破了,伊朗、英國和美國、荷蘭等國的石油公司聯合組建了一個公司。伊朗在這個公司的份額大為增加。滾滾石油帶來的是巨額財富。伊朗富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貧窮的伊朗了。

  可是國王心中還有一份隱憂。現在,憑幕豐富的石油資源,伊朗的國民收入是大為增加了,可是,石油總有枯竭的一天,將來怎麼辦?想到這個問題,國王就覺得有必要再搞一場革命,這是一場使伊朗擺脫貧窮的革命。1963年,這場革命終於拉開了序幕,這就是白色革命。在國王的辭典裡,白色革命就是不流血的革命,領導者是他自己,追隨者則是伊朗人民,因此又是「國王與人民的革命」。國王為這場革命規定了目標、步驟。他說,到公元2000年伊朗要成為世界第五大工業強國,伊朗要利用豐富的石油資源,建立起自己的石油化學工業、鋼鐵工業,實現工業化。工人要擁有工廠的股份,耕者應該有其田,兒童應該接受教育,婦女應該取下面紗,走出廚房,人人應該得到衛生保障。而在參政問題上,國王提出應該實行普選,包括婦女在內的伊朗國民都應該有普選權。

  這是一個宏偉的計劃,是伊朗復興的計劃。國王把它說成是自居魯士大帝以來,伊朗最偉大的復興計劃。在他自己的書中,國王用夢幻般的語言,描繪了伊朗的美好未來:「15年前開始的我國革命,是伊朗歷史上最偉大的變革……通過革命,所有阻礙積極行動的屏障都已拆除,這樣,各種才能和潛力都能自由地發揮,伊朗人民可以平等地享受他們的勞動成果……」

  工廠建立起來了,土地分到了農民手中。整個伊朗像一個大工地,在哈爾格、阿巴丹、設拉子,石油化工廠像雨後春筍般地建立起來了,鋁礦、銅礦。鐵礦……都在開採,伊朗的鋼產量竟然達到了100萬噸,而石油產量竟然位居世界第四。交通運輸業也得到了長足的發展。10年時間裡,伊朗修建了2.1萬英里的公路,國內17個城市,現在都有了飛機場,電話線遍及伊朗的大部分地區。伊朗的國民經濟以每年9%以上的速度高速發展,伊朗成了世界上第9個最富裕的國家,離國王規定的目標只有一步之遙。

  國力強大了,軍隊也發展起來了。國王用他龐大的支付能力在美國採購軍火,使困境中的美國軍火工業絕境逢生。國王出手很大,美軍已經裝備的軍事裝備,他要裝備;美軍未來得及裝備的,或者無力裝備的,他也要裝備。伊朗空軍成了世界第三大空軍,而海軍裝備的高精尖武器,即使是美國海軍本身,也會羡慕不已。

  這就是白色革命。這場革命奠定了國王本身在歷史上的地位。如果說國王自認為可以與居魯士一比高低是他自己發昏的話,但是,對國王取得的成就,只要是一個公正的觀察家,那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但是,國王統治下的伊朗遠不是太平盛世。只要想一想這場革命的領導者是一個專制君主,你就不難明白其中的奧秘了。國王要為人民謀福祉,給人民選舉權,給人民公平的審判權,給人民公平的發展權,但是,他不明白,專制制度本身就是伊朗發展的最大障礙。在20世紀中期,他竟然還能重拾中世紀時法王路易十四的遺夢,講出「朕即國家」的夢話,這就註定他的革命只能以悲劇收場。他的傳記作者熱拉德·德·維利埃正確地預言:「巴列維國王即使有發展祖國的宏願,不過,就像所有專制者一樣,這只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他越是改進教育狀況,他越是要使他的國家擺脫貧困狀態,他越是鼓勵人民增強政治責任感——那麼他自己的政權所面臨的危險也就越來越大。他老是不相信知識分子,可是他少不得知識分子來協助開發這個國家。

  要是一位大學教授發表了一種獨立不羈的思想見解,馬上就會被開除,或者甚至被捕了——顯而易見,在伊朗國內,毫無言論自由可言。隨著本國人民最終達到了智力成熟的境界,巴列維國王的這種矛盾心理,勢必要給自己招來麻煩。隨著伊朗日益擺脫思想上的桂核,他——作為伊朗國王和伊朗人民之『父』的這顆星辰,可能會逐漸黯淡下去。伊朗孩子們要學會讀和寫的三個詞,即KODA, SHAH, MIHANE(真主、國王和國家),說不定到了某一天,其中的第二個詞兒甚至就可能給消滅掉了。」作者講這番話的時間是1976年,只過了兩年,他的話真的應驗了,我們不能不嘆服作者的先見之明。

  巴列維國王的災禍,植根于伊朗相對發達的經濟基礎和滯後的上層建築之間的矛盾。在國王的大力推動下,白色革命取得了成效,伊朗的生產力得到了迅猛的發展。但是,統治伊朗的上層建築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如果說君主專制與落後的封建生產方式是一對孿生兄弟的話,那麼,這種制度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卻生來是一對死對頭。巴列維用專制的手段推動國家進行經濟建設,結果經濟問題可能解決了,可生產力與生產方式之間的矛盾卻更加突出了。國王的專制統治不僅沒有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逐步走向開明,而是變本加厲了。

  國王曾請不自禁地寫道:國王「不單是國家元首,同時又是人民的引路人和導師」,「從根本上說,在我們國家裡,國王是三權——行政、立法和司法——之首」。這種制度造成的後果是伊朗的政治極端腐敗,國王大權獨攬,聽不過半點不同意見,而其他社會階層卻沒有一點權力。國王還任用秘密警察鎮壓異端。經濟上,國王及其家族貪得無厭。國王以其個人名義設立的基金會擁有200億美元的財富,而王族也利用各種手段,廣斂錢財。為了獲得暴利,國王甚至打起了毒品走私的主意。儘管國王也口口聲聲說要反腐敗,可是卻沒有一點效果。 曾經擔任 14年首相的胡韋達說,反腐敗必須「從國王的家庭和隨從開始,否則毫無意義。再說,只拍蒼蠅,不打老虎,也不公平」。法國《世界報》記者說,向腐敗開戰是「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請記住國王本人在這方面也不是兩袖清風」。

  伊朗的生產力是發展了,但下層穆斯林生活卻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相反,貧富懸殊卻更加明顯了。首都德黑蘭明顯分成兩個部分,北部是富人的天下,那裡建的是豪華的酒店、舞廳和夜總會、西式別墅,而南部則充斥著貧民窟、小巷子和污染的空氣。伊朗一家大報的主編說:「這種西方化的項目給我們帶來了什麼?西方銀行,西方槍炮,西方特工人員,西方建築物。人們認為這些東西可以解決我們的問題。但是,它們解決了我們的問題嗎?我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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