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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蔣介石微微點下頭,過會兒,飛機偏一下翅膀飛遠了。他心裡知道這片山林,是他多年選中的風水寶地,他已經在那裡極其秘密地動工了,他要在中山陵旁造座中正陵……他想到這裡沒往飛機下邊看,但他腦海裡的活動太激烈了,使他悄然地流下兩滴老淚。正在這難堪的時候,飛機上收到機場發來的電報,飛機剛剛起飛,李宗仁率領一大批文武百官來送行,遲到半步只有發份電報祝下野的總統一路平安!蔣經國來請示,是否拍份回電,他擺一下手說:「不必了!」日影剛剛偏西,飛機飛到杭州資橋機場,飛機剛一著陸,蔣介石站起來往推開的艙門外一探頭,見飛機四周站著成群手持武器的士兵,他驚慌地向隨機來的俞濟時間道:「這是幹什麼?

  蔣經國他們已經收到浙江省主席陳儀來機場迎接的電文。

  蔣介石說:「信得過他嗎?」這話的因由是當淮海戰役他的戰敗局勢已定時,收到陳儀的上書說:當前之勢已是敵強我弱,只可言和,不可言戰。這使他很不滿意,今日耿耿於懷。此刻蔣經國忙說:「機場裡還有湯恩伯、陳誠兩將軍。」蔣介石這才一邊下飛機一邊說:「他們果真趕到了,那就好,那就好!」

  在飛機場稍微休息一下,即驅車進市里,蔣介石幾次來這裡都下榻在西湖岸邊的「澄廬」別墅,然後到西子湖畔「樓外樓」赴接風宴,蔣介石是要在那裡吃他最愛吃的西湖醋魚。蔣介石和來接他的人握手,當陳儀握住蔣介石的手稍微一鞠躬說:「激流勇退,適當其時。」蔣介石突然改變了主意,好像車中座位底下埋有炸彈,並且說:「我就在機場航空學校空軍俱樂部裡過夜!」

  當他和湯恩伯、陳誠握手時又突然問道:「俱樂部我的住處床、桌椅你們也要看喲!」鬧得這兩位將軍親自去檢查蔣介石住處,他們爬上床睡睡,跳在桌椅上坐坐。再從市內把高級廚師找來做了西湖醋鯉魚,吃飯時,蔣介石看同桌別人動筷後,他才伸讀夾著大吃起來。這種心情只有蔣經國能解釋出來。他說:「老人家心境不佳。對杭州馳名的菜館『樓外樓』有些醋意。」大家才領悟過來因為店名取自宋代詩人林升嘲弄南宋偏安小朝廷的著名詩篇: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黃得遊人醉,直把杭州當河州。

  蔣介石還要他坐的轎車穿過白堤,因為他不是「歸田」,他不是一介平民。就像他給在美國宋美齡寫的信中稱自己這次行動為「三隱」。意思把這三次下野,統稱為三次隱退,是大丈夫的能伸縮的行為,更不是「白丁」之流,因為他特介意這「白」字了。何況「白了」,往往是「沒了」的意思。

  這一宿蔣介石幾乎徹夜未眠,因為這是下野離開南京的第三天,等到第四天就免去水火風三災了。

  到杭州的第二天,蔣介石在陳誠、湯恩伯、蔣經國、俞濟時的陪同下,乘美齡號專機飛抵奉化標杜機場。蔣介石被兒子經國攙扶鑽進從溪口開來的專用轎車。蔣介石在車內要車開得慢些,他不住扭臉看著車兩旁山水樹木。車開進溪口「武嶺門」,這「武嶺」兩字是出自于右任之手筆而鐫刻的。路兩旁站滿武嶺小學的老師和學生。一時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蔣介石一下車見學生穿黑色制服,吹軍號、敲銅鼓,他心中非常不快。他在兩腳踏地時感到渾身發燒,要沒有蔣經國攙扶,他幾乎撲到在地上。立刻又被扶進車內。蔣經國只好哭喪著臉說:「家父途中勞累身體不適。」

  蔣介石對他資助的學校師生連手都沒有擺動一下,他內心中感到頭上摘掉星冕的總統實在難堪。他驅車又住進其母的墓廬「慈庵」去了。

  蔣介石坐在車裡沒心思著「樂亭」別墅,當地老百姓叫它「小皇宮」,是建造在判溪之畔的水村式建築,飛簷翹角的近水樓臺。但宅內是西式裝飾的。抗日戰爭時被日本飛機炸毀了。

  這裡曾是蔣經國的別墅,當年陳佈雷、汪精衛來溪口拜訪蔣介石都住在這裡。離武嶺門五百五十步便是蔣家老宅「豐鎬房」,這「豐鎬」二字是代表蔣介石這支的代詞,「豐」是蔣介石,「鎬」是他胞弟這一房。豐鎬房為蔣介石母親王氏和他原配妻子毛福梅的住處。走出溪口鎮北側不遠,有座上白岩山,雖然山勢不高、不險,但山上樹木蔥籠,崗巒錦繡,還有細細兩條溪,稱龍鬚.因此山崗就稱青龍寶地了,在山半腰,有蔣介石母親的墓地。在墓地旁建築有洋樓三間,人們稱為「慈庵」 。 蔣介石母親墓碑兩旁刻有他自選的對聯:「禍及賢慈當回頹梗悔已晚」,「愧為逆子終身沉痛恨靡涯」。在庵外還豎有「孤哀子落中正泣述」的《先妣王太夫人事略》、《哭母文》等碑石。蔣介石把母親埋在這裡,那是經浙江名刹雪竇山上雪竇寺主持和尚太虛法師所指點的風水寶地。那是在1927年太虛和尚對蔣介石說:「令堂的陵寢應葬在這龍脈上,這塊平坦地勢為主穴,宛如一等彌陀佛之胸,有印山,兒孫後代可掌大印,有明堂山,後世光耀,兩山左右環抱,真是天造地也。

  事隔這些年,這次蔣介石回來宣佈長期住下了。伴隨在他身邊的是兒子蔣經國。他是在橫掃上海貪污大案中,被父親下令收手,不要胡來而回到老子身邊的。因為他觸動大案的是孔祥熙、宋子文家族中的人,宋美齡從中干涉了。他只好發表一篇《告上海人民書》一紙空文之後返回車京的。這時正是老子被共產黨勢如破竹的大軍所壓倒,國民黨內部開始眾叛親離,回到老子身旁,躬迎左右,正合適宜。其老子臨危受命兒子為國防部預備幹部局中將副局年,表面只是替老子當副官,其實開始籠絡國民黨嫡系,開創經國時代。在溪口住下之後,首先研究溪口警衛工作。當時,由俞濟時第八十七軍擔任。蔣介石知道該軍軍長是程潛幹女婿段沄。他訓斥道:「程潛可靠嗎?」蔣經國說:「調交警部隊吧?」蔣介石同意說:「好!」因為這是戴笠活著時親自訓練出來的。

  蔣介石住下之後,心裡沮喪不痛快,他把同來之人都安頓下來,只是帶兒子經國到太祖墳頭擺祭。他親手焚香點蠟燭,然後圍墳轉了三圈,在墳正中跪下奠了三杯酒,兩大條子淚水並流出來,在臉上停了半晌,才從袖口內抽出白絹帕拭去。站起身時和兒子四目相視很久才離開墓地。

  蔣介石回到住處,和陳誠幹女婿作了長夜談話,然後要他速返台主持省主席公職。在臨別前在室內大窗前合影。蔣穿軍裝,頭戴大簷軍帽,披上黃斗篷就坐,陳誠立在身側。接著他公開由俞濟時宣佈歸田靜養,不問朝政了。

  開頭幾天,他每天很早起床,穿上輕裘飽子,帶上書包,步行到溪口四明山,他輕輕的腳步,好像伯踏倒一棵就要蘇醒的小草,害怕留在地上一個腳印兒。兒子經國和警衛人員都離得遠些,使坐在硝石岩下的下野總統凝靜晨讀。這時大多讀的是線裝本《曾公家書》。可他在太陽光射到身上時,就下山回到住處,要他兒子把南京拍來的重要電文讀給他聽,接著和他兒子關起門來討論。

  天氣好,心情稍微愉快一點時,他就到給自己起名的「三隱潭邊獨坐,他一聲不吭,在凝視故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看來都令他流連忘返,好像大有他日不多之感了。

  親不親,故鄉人,故鄉人中骨肉親,故里溪口的二位舅公扯談家常裡短,然後蔣介石要二位舅公坐在桶水太師椅上,他身著長袍馬褂,手拉木杖站立在二舅公中間,刹那間三人都面帶笑容,轉身又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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