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穿越死亡 | 上頁 下頁
四六


  第一次婚姻的失敗就是單純和輕信的結果,對方是父親屬下的參謀軍官,也是她那麼多姐夫的朋友。等她到了待嫁的年齡,他們便串通一氣,把她和那個人引進了一場接一場的家庭舞會。他大她五歲,舞跳得極好,對她溫柔繾綣,不到半個月便徹底征服了她那顆簡單、明朗的心,還把她由姑娘「解放」成了婦人。婚後她才大吃一驚,發覺他原本是個熱衷於鑽營的小小陰謀家,他對她的愛情同父親在位與否有著直接聯繫。父親剛剛離休,他便不再注意她了。他們的婚姻這時已經死亡,雖然誰都沒有提到離婚。受隱蔽的報復的渴望和那已成為本能的要求別人注意的心理的驅使,在一種自己也不很明白的情景下,她接受了醫院一位其貌不揚的化驗員的誘惑。事發之後她以為他會守口如瓶,後來才發覺自己對男人又一次過於輕信,化驗員因為害怕自己會被復員處理回農村,不僅老實交代了他們「犯錯誤」的經過,還把引誘的罪名安到她的頭上,自己成了無辜的受害者。

  醫院最後照顧老軍長的面子,把化驗員調走,沒有給張莉紀律處分。但是「破鞋」的名聲還是在全師傳開了。丈夫及時趕來同她辦了離婚手續,給她的感覺是他早在一旁伺候著呢,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原來與她不錯的「規矩人」對她敬而遠之,而那些公開的和隱蔽的不軌之徒卻紛紛靠攏過來。戀愛上的兩次失敗沒有使她具備識別一切壞人的「火眼金睛」,青春的因婚變而自由的軀體仍舊渴望著歡樂,於是她在這些「進攻」面前顯得格外大膽。很快她又明白了:男人們不是壞蛋便是膽小鬼。壞蛋她不屑于理會,膽小鬼沒有勇氣接受她的無畏,她需要的是另外一種男人。

  江濤最初出現在她面前時也是被視之為「壞人」的。他的與眾不同僅在於沒有被她的大膽嚇跑。江濤的出身、他的聰明才氣,他在這個軍的名氣,連同他處理婚姻問題的瀟灑風度,過去她早有耳聞。在這個男人面前,張莉本能地有些自卑,但當他有一天真的接受了她的挑戰,開始大膽地與她交往,她便也在他的充沛的激情中感覺到了他那男性的心靈與軀體對於女性溫情的渴望。張莉不相信他會愛她,同樣她不願相信自己會愛上這個男人,他們之間僅僅是互相需要,是在冒險地進行著一場比賽勇氣的遊戲,並從中取得充足的快樂。使她對江濤又驚又喜的是後面發生的事情:沒用多久,全師便沸沸揚揚地流傳起他們倆的「風流韻事」,這時江濤非但沒從她身邊跑開,相反倒在精神上與她靠近了。江濤乾脆在人們面前否認有關他們倆的傳聞,最有效地保護了她和他自己,同時照舊保持他們的關係,表現出一種理想的男人才會有的獨立不羈和無所畏懼,一種對情人尊重而又負責的優雅的騎士風度。張莉先是為他的形象、魅力、激情、風度心花怒放,現在卻由於發覺他是一個勇敢的男人而深深地愛上了他。

  一個二十八歲的女子平生第一次對異性萌發了真正的愛情,同時也終於悟到愛情其實是一種絕對排他的、銘骨刻心而且不能自已的感情,它的唯一要求就是與對方精神和生活、心靈與肉體的合二為一。如果這個要求得不到滿足,愛情就不是一碗蜜汁而只是一杯苦酒。張莉心裡剛剛升起的與江濤的婚姻生活的美妙憧憬,交往伊始便隱隱存在的自卑感立即又膨脹起來:江濤會像她愛他那樣愛她嗎?現在他站在她前面保護她的名聲,可他會同意跟她結婚嗎?江濤的身後是整個北京城,他的前程是師長、軍長、以至於更高的軍階與成就,他的周圍簇擁著許多更漂亮、主要是更有背景、知識和風度的姑娘。她自己雖然也出身將門,生活圈子卻與江濤不可同日而語,除了當外科醫生以外又身無長技。江濤現在同她玩玩可以,一旦論及婚姻,他大約也會像別的男人一樣忌諱自己有過的「風流韻事」。

  她這樣想著,卻又不願放棄同江濤結婚的夢想。女性的直覺告訴她,至少在眼下,江濤對她是著迷的,並且隨著時光推移還會越來越著迷。江濤喜歡的是她生命中獨有的東西,她的熱情,她的勇敢,她只要一個笑容一個親吻就能使他輕鬆下來高興起來的本領。在她的眼睛裡,江濤這樣一個英武強悍的男人,需要的正是她這樣一個熱情奔放、柔情似水的女人,從性格到心靈,他們倆都是天底下最合契的一對。江濤不願談及婚姻,她就小心地避開它,一個最無心機的女人此時居然也有了小小的詭計:目前她一切都順著他,他要怎樣,她就怎樣,只要他不趕她走,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不離開他,最終使自己成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也讓周圍的人們習慣於她和他在一起的事實。江濤是個嚴肅的人,這一點她從他與自己在一起時的態度早就意識到了。

  他們在一起時可以擁抱,可以接吻,卻也總是到此為止。每到這時,張莉便會感覺到他正鼓起生命中全部的意志力,同肌體內高漲的欲望搏鬥。江濤的這種自我克制既讓她放心地想到自己與之交往的是個在婚姻問題上很慎重、很負責的人,又使她明白在他和她之間,還有著巨大的障礙沒有去除,它使江濤一直不能下決心與她結合。張莉並不悲觀,她相信自己,更相信時間——隨著時光流逝,她會越來越深地進入他的生命。總有一天,江濤會明白他不可能沒有她,那時便是她生命的節日。

  正是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昨天上午,當江濤提出將她留在貓兒嶺時,她才不顧同行的所長、軍醫和護士們的竊竊私語,大膽地接受了。江濤以前從沒有這樣公開在外人面前「展覽」過她和他的特殊關係,今天他這樣做了,恰恰吻合了她對自己和他的關係的那種預測:他終於覺得自己生活中離不開她了!以前張莉不喜歡別人知道她和江濤之間的這一點隱私,眼下卻樂於讓別人都知道了:江濤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既然他敢於膽大妄為地造成她的尷尬處境,日後哪怕是出於自尊,他也不會不承認她在他生活中已經確立的位置。換句話說就是:江濤也必須為她的破釜沉舟付出同樣的代價。從那一刻起張莉的內心就充滿了歡樂:雖然江濤沒有公開承認他和她的關係,但A團指揮所的每一個人,都已經把她當做江濤未來的夫人看待了!然而今天中午,營地裡來了另一個女人,她的全部自信就突然瓦解了!

  並不僅僅因為女記者看上去各方面都比自己優越:相貌、談吐、知識、風度。她也不一定相信江濤真的一下就會與女記者有了「那種事」,使她信心崩潰的真正原因是:女記者屬￿北京那個既令人氣餒又令人豔羨的城市,女記者只是這座城市江濤生活圈子裡許多年輕美貌而又有知識和地位的女人中的一個。江濤今天這麼容易就迷上了她,明天遇上更好的女人,他一準會迷得厲害!她突然想到: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江濤才不願意完全接受自己的愛!

  她是無法同那一類女子競爭的!今天,正是今天,在女記者那如同太陽一樣燦爛的生命之光的照耀之下,她才痛苦地看清了自己的平凡,看到了自己和江濤關係的前途——只要世上還有那一類女子,江濤就不會跟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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