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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這位老先生似乎一直在期待著的就是我的這麼一句話。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象「東方的」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他的眼睛濕潤了,他用雙手握住了我伸出的手。接著,他領著我去見他可愛的妻子。我一邊同他們親熱地喝著茶,一邊竭力使李承晚相信,我們決不撤離朝鮮半島,而且,一旦集結好部隊,還要轉入反攻。

  早些時候,我曾與美國陸軍的兩位軍長弗蘭克·米爾本將軍和約翰·庫爾特將軍以及第8集團軍副參謀長威廉·科利爾上校一起進行過一次討論。在這次會上,我所關心的問題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儘快提高第8集團軍的戰鬥力。因為,我決心一旦實力允許便立即恢復攻勢。我們討論了反坦克地雷與防步兵地雷的使用問題;充分運用探照燈實施戰場照明的問題;改善軍與軍之間尤其是第9軍與其右翼的南朝鮮第3軍之間的橫向通信聯絡問題;可供使用的架橋器材問題;以及堅守漢江以北由兩個師佔領的橋頭堡的問題。我說,我希望美國這兩個軍之間能儘量做到協調一致地擬制計劃和採取行動。

  但是,第8集團軍在恢復進攻態勢之前,首先需要恢復鬥志,恢復自尊心,要信任自己的領導,要樹立完成任務的信心。這些情況靠第二手資料是無法掌握的。因此,我決計立即到前線巡視一下,同前進指揮所裡的野戰指揮官見見面,聊一聊,憑著自己的眼睛和感覺估計一下第8集團軍的鬥志。鬥志不象某些事情,很難用語言來向你描述或闡述。不過,一個有經驗的指揮官卻可以憑著自己的各種感官,透過前線士兵的姿勢、舉止、言談乃至一舉一動感覺到它的存在。

  在同莫西奧大使(通過接觸,他的勇氣和才幹使我深感欽佩)一起仔細研究作戰形勢時,我發覺,我們的右翼很危險地暴露在敵人突擊的威脅之下,敵人可以穿過原州向南突擊,爾後轉向西南方向,切斷我通往釜山的「主要補給線」和鐵路線。我知道,美第2師在清川江一帶遭到重創之後尚未恢復元氣。但是,形勢十分緊迫,我不得不命令該師立即開往原州,封鎖通向我右後方的接近路 (後來的情況證明,我們只是比敵人稍稍搶先了一步,及時阻止了敵人的突進)。然而,除此而外,在後來的好幾天中,我還忙於調查第8集團軍進攻的準備情況。

  我借助一架輕型飛機、一架直升機和一輛吉普車會見了美第1軍、英第29旅、美第25師、美第27步兵團以及南朝鮮第1師的指揮官。不出兩天,我便會見了各軍軍長和除南朝鮮首都師之外的各師師長 (首都師當時遠在平靜的東海岸地區),並且直接瞭解到他們對發動一次大規模進攻的看法。他們認為,我軍此時無論實施何種進攻都會歸於失敗,而且,可能要付出重大的代價。我也發覺,部隊在思想上、精神上可以說根本沒有做好準備,無法實施我一直計劃採取的那種進攻行動。他們依然具有很大的勇氣,隨時準備接受我交給他們的一切任務。但是,部隊過於瞻前顧後,這裡看不到一支信心十足、決心取勝的軍隊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特有的熱情、活力和朝氣。

  在乘坐吉普車巡視前方地域時遇到的第一名憲兵的那副樣子,使我深感這支部隊與我以往所瞭解的在歐洲作戰的部隊大相徑庭。這個憲兵的姿態、舉止都很正常,無論怎麼說都很正常,但是在精神面貌上卻有些反常。那種敬禮時特有的麻利勁,那種機敏、潑辣的言談舉止,那種咧嘴而笑時很自信的表情,這一切都不見了。我始終認為,這種精神面貌一直是經受戰火鍛煉的美國士兵所特有的標誌。

  我沿途遇到了一些士兵,與他們進行了交談,聽取了他們的不滿意見。從他們的身上我也深深感到,這是一支張皇失措的軍隊,對自己、對領導都喪失了信心,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裡幹什麼,老是盼望著能早日乘船回國。要想使這支軍隊恢復鬥志顯然有許多工作要做。有些工作我是可以立即著手進行的。我聽著他們抱怨 (他們發牢騷時沒有情緒高昂的得勝之師所慣用的那種忿激的腔調,而是帶有一種不滿的、猶豫不定的語調):食品供應經常不足,有時不能按時送達而且不熱;往家裡寫信沒有信箋;服裝不適合這裡的氣候條件。這些問題我可以立即採取措施加以解決。

  我讓直升機送來了信箋;命令將廚房挪到部隊附近,以便大量供應熱餐。而且,還要求提高口糧的標準和質量。(當地食品嚴禁部隊食用,因為,有許多食品很容易使那些還不適應當地飲食的人罹患腸胃病 )我親眼看到許多部隊沒有手套,他們的雙手在十二月凜例的寒風中凍得通紅、皸裂。我從切身的體會中知道,遺忘一隻手套或者射擊時將手套扔在一旁再也找不到的事情是很容易發生的。在歐洲作戰時,我有一個習慣,到部隊巡視總是在吉普車中額外捎帶一些手套,以便送給路上遇到的、缺少手套的人員。

  於是,我立即採取措施,發放了足夠數量的手套,以保護作戰人員的雙手。我視察過的每一個指揮所都給我以同樣的感覺,即喪失了信心和鬥志〔原作者注:應當指出,編有三個師 (第3師、第7師和第1陸戰師)的第10軍當時還未納入第8集團軍的編成〕。軍士以上的指揮人員都好象很冷淡,不願回答我的問題,即使想從他們口中聽到一些牢騷意見也不容易。他們悶悶不樂地提供著情況,在他們身上看不到情緒高昂的部隊所具有的那股機敏勁。他們的精神面貌不禁使我聯想到了一個英軍中尉。那個中尉認出我吉普車上的軍階標誌後,從一座小山丘上一溜小跑地下來歡迎我。他很精神地敬了禮,報告了自己的姓名、軍銜和所屬部隊。聽說英國旅只有為數甚少的一點人馬防守著前線的一個寬大的地段,而且,幾乎每隔一小時中國軍隊就要發動一次進攻,於是,我便問他對這種形勢是怎麼看的。

  「非常好,先生」。他立即回答,接著又令人愉快地笑著補充說,「不過,我們這兒就是有點太通風了。」「通風」一詞便是他對形勢的概括,因為,戰線上有許多寬大的間隙地完全可以讓一支軍隊成連橫隊通過。

  然而,我不能責備我們的部隊,他們表現出那樣的精神狀態是有其原因的。他們在兵力極其不足、武器嚴重缺乏、服裝和食品不夠的情況下被派到了這個不幸的國家,分散地配置在一個過於寬大的地域內,無法構成有效的戰線。這些都不是他們的過錯。他們想知道為什麼來到朝鮮,打算讓他們幹些什麼,這也是無可指責的。如果說我們國家進行過的戰爭中有一場可以稱得上不為人所理會的戰爭,那末朝鮮戰爭便是這樣的戰爭。人們似乎忘記了軍隊的首要目標——隨時準備有效地作戰。由於削減軍費,我們的武裝部隊落到了無法有效作戰的地步。可是,我們卻讓他們用陳舊過時的武器去對材敵人現代化的裝甲部隊,讓他們穿著在美國只適合秋季作戰的服裝到近似北極氣候條件的天地裡去作戰。

  我多次發覺部隊缺乏領導的現象很嚴重,並為此而大聲疾呼過。部隊不願放棄某些物質享受,害怕離開為數不多的公路,不願在沒有無線電和電話聯絡的條件下實施運動,此外,在同敵人 (我們的部隊不久便在火力上壓倒了敵人,並在空域和周圍海域占了上風)作戰時頭腦過於簡單。所有這一切都不是士兵們的過錯,而應歸咎於政府當局的最高決策人物。我在指出這些問題時恐怕有許多話講得不很客氣。

  我實際上是想告訴野戰指揮官們,他們的步兵老祖宗倘若真能看到這支軍隊目前的狀況是會氣得在墳墓裡打滾的。這支軍隊是這樣地依賴公路,不重視奪占沿途的高地,不熟悉地形和難得利用地形,不願意拋開使部隊傷亡慘重的汽車而代之以步行,不願意深入山地、叢林到敵人的駐地去作戰。談到通信聯絡,我要指揮官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恢復祖輩的一些老辦法——在無法進行無線電通信和有線通信時,就利用傳令兵來送信;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也可採用煙幕信號這種聯絡手段。

  我十分清楚,我們的部隊兵力過於單薄,無法橫貫整個半島建立一條穩固的戰線。可是,我卻不明白,這些部隊為什麼相互間不進行支援,如師與師之間,軍與軍之間。我們裝備的榴彈炮射程達數英里之遠,所以,在許多情況下,各部隊都可以向友鄰部隊提供相當大的支援,尤其是翼側部隊之間完全可以連成一氣,以便在必要情況下相互提供一定的炮火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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