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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在西南方向,沿著河岸,敵人的其他部隊正在同第3營的L連激戰,最先過橋的中國人立即插進司令部所在地,他們射擊,拼刺,摔手榴彈,並向停放著的車輛扔炸藥包以將其燒毀。我方許多人被軍號的吵嚷聲 (這是一種中國式的精神戰,這種精神戰我們後來既熟悉,又頭疼)或敵人幾乎近在耳邊的射擊聲所驚醒。他們在等待撤退信號時睡著了,所以爬出各自的散兵坑就投入了短兵相接的戰鬥,有時要一對一地將敵人摔倒在地,有時得用手槍的抵近射擊來回擊對方。部隊在該地展開了你死我活的拼殺:有的躲在吉普車後;有的跑去幫助同敵人扭打在地的自己人;有的則企圖找到適合抵抗的場所,最後,當迫擊炮炮彈開始在他們中間開花時,他們便奪路向南,穿過南永河,進入黑暗的山地尋找己方部隊去了。他們三五成群 (其中許多人還受了傷),向南面和東面進發;夜愈來愈深,碰到的失散人員也愈來愈多。

  留在河谷裡的人集結到一起,分頭進入若干孤立的支撐點,其中一些支撐點一直堅持到翌日拂曉才在空軍的支援下獲得喘息的機會。那一夜,被困在指揮所工事裡的二十人有十五人被中國人的手榴彈炸死。天明以後,只剩下六十六名軍官和二百名士兵還能戰鬥。營長羅伯特·奧蒙德少校被過了橋的敵軍扔進指揮所的第一枚手榴彈炸成致命傷。在工事周圍方圓五百碼的環形防禦圈內,發現有一百七十名傷員,陣亡人數沒有計算。

  沖進去解救第3營剩餘人員的努力都白費了。敵人掘壕固守,而我方又沒有炮火支援。由於濃煙大霧遮住了目標,空中突擊也無法實施。第3營剩餘人員雖然進行了殊死搏鬥,也無法突破中國人牢固的包圍圈。美國人在白天精心挖掘了一個壕溝網,因而能獲得並貯備大量補給品和彈藥。但是,他們逃出包圍圈的努力都歸於失敗。最後,一架師的聯絡飛機空投了一個通知,命令該營在夜暗掩護下撤退。援救部隊被迫停止援救行動,第三營只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來突圍了。步兵與坦克部隊商定,在環形防禦圈內再堅持一夜。但是,猛烈的追擊炮火迫使坦克手將坦克開出防禦圈,以吸引敵人火力。最後,他們只好決定獨自到西南面去尋找安全的地方。

  事情很清楚,由於每輛坦克都被擊中過兩三次,它們對步兵已毫無用處。步兵祝願坦克手們好運氣,爾後便縮了回去準備抗擊敵人的下一次進攻、中國人在夜暗中以猛烈的迫擊炮火和步兵進攻襲擊了被圍部隊,被圍部隊首先將周圍無用的車輛點燃,照亮附近地區,爾後撂倒大批衝鋒的中國人。中國人以大約四百人的兵力發起六次衝鋒,但均被擊退。蔭蔽在山裡的第3營士兵被友鄰部隊嘈雜的射擊聲所吸引,也突入防禦圈參加了防禦戰鬥。彈藥愈來愈少。每次衝鋒過後,防禦圈裡的人就爬出去,越過成堆的中國人的屍體,取回敵人的武器和彈藥。指揮所工事有一處被突破,我們的許多傷員被中國人帶到射程以外。中國人也不得不爬過他們自己人的成堆屍體去尋找安全的地點。

  天亮了,仍然得不到空中支援。剩下的口糧全都分給了傷員。傷員的現有人數是二百五十人,而能打仗的部隊卻只有二百人了。十一月四日淩晨,倖存者決定逃出去,讓傷員留下來向中國人投降。營的軍醫克技倫斯·安德森上尉自願留下來照顧傷員和接洽投降事宜。一個偵察小組發現了一條路線,這條路由路邊壕溝向前延伸,穿過北面的一個村莊,爾後通到一個渡口,於是倖存的人就出發往東去了。沒想到中國人進攻前發射的白磷彈為倖存者提供了一些掩護,使他們很快撤離了防禦圈,穿過一片開闊地,中國人在那裡沒有佔領陣地。

  他們徹夜冒著傾盆大雨前進,先是向東向北,最後轉向南方和西南方向,最後眼看就要到達立石村了,那裡的己方部隊正等待著他們。但是,還未到達己方戰線,他們就遭到中國部隊的包圍,被迫分散逃跑。最後,只有少數人回到我方戰線,死傷和被俘人數究竟有多少,未能準確統計。一些被俘人員幾天之後又重新逃回團隊,一些傷員,包括營長奧蒙德少校,在被俘期間死去,被中國人掩埋了。數周之後,被友好的朝鮮人藏匿的或從看押處逃脫的我方人員,陸續回到我方戰線。十一月二十二日,中國釋放了二十七人,其中大都是在雲山附近被俘的。因此,損失人數最後估計為六百人左右,最初曾擔心損失人數會超過一千人。

  中國人釋放俘虜的做法與北朝鮮人對待俘虜的做法截然不同(北朝鮮人往往在俘虜腦袋後面補上一顆子彈)。有一次,中國人甚至將重傷員用擔架放在公路上,爾後撤走,在我方醫護人員乘卡車到那裡接運傷員時,他們沒有向我們射擊。

  我們後來體會到,中國人是堅強而兇狠的鬥士,他們常常不顧傷亡地發起攻擊。但是,我們發現,較之朝鮮人他們是更加文明的敵人。有很多次,他們同俘虜分享僅有的一點食物,對俘虜採取友善的態度。這樣做,很可能是想讓俘虜深深感到,生活在共產主義制度下要比資本主義制度下好得多。我們在奪回漢城時發覺,中國人並未恣意毀壞我們運到漢城準備用以修復這座遭到轟炸的城市的建築材料。但是,他們由永登浦向水原推進時,有計劃地點燃了沿途村莊的房屋。

  第8騎兵團在雲山總共損失一半以上的建制兵力和很大一部分裝備,其中有十二門105毫米榴彈炮、九輛坦克、一百二十五輛以上的卡車和十二門無座力炮。後來弄清,在這次戰役中,與南朝鮮第1師和美軍第5和第8騎兵團在雲山及其附近地區交戰的部隊,系中國第39軍115和116師的大部隊以及第347團。打完這一仗,敵人向北撤退了一段距離,這是中國式的打法。而且,到十一月十一日,第5和第7騎兵團克服了輕微的抵抗,在清川江以北建立並掘守了一個縱深淺近的橋頭堡。但是,沃克將軍很清楚,他的兵力和裝備都不足,無法對一個現在看來顯然在數量上處於優勢的敵人發起一次持久的攻勢。他直截了當地向東京發電,承認遭到敵人「組織嚴密、訓練有素的新銳部隊的伏擊和突襲,其中有些是中共部隊。」

  然而,東京最後的反應卻是對沃克未能按計劃向前推進感到惱火和焦躁。儘管第1騎兵師深信中國人已大規模參戰,總司令仍執意採取樂觀態度。他曾提到災難一事,那是他發電抗議取消轟炸鴨綠江大橋的命令時說的。他提醒參謀長聯席會議,中國軍隊如果跨過鴨綠江,「就會使我軍有被最終消滅的危險」。可是,十一月九日,總部又充滿了振奮而樂觀的情緒。在給參謀長聯席會議的發電中,總部表示相信,空軍有能力阻止敵增援部隊越過鴨綠江,聯合國部從能夠挫敗他們目前面臨的全部武裝抵抗。這就是麥克阿瑟對於參謀長聯席會議所提醒的關於中國的干預現在看來已經既成事實的回答。這種人類所共有的對自己討厭的事實將信將疑或置之不理的弱點,在麥克阿瑟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譬如,他自己的情報機構曾估計,中國部隊平均每月可以將二十萬人送過鴨綠江。

  麥克阿瑟也曾通知參謀長聯席會議,「我們面臨著一支新銳部隊,這支部隊有可能得到大量預備隊和足夠的補給品的支持」。但是不到兩個星期,麥克阿瑟又向參謀長聯席會議保證可以取得徹底勝利,並且肯定,如放棄原定消滅一切在北朝鮮進行抵抗的部隊的計劃,則會「招致不幸的後果」。十一月二十四日,麥克阿瑟由東京飛到朝鮮,發出「開始」向鴨綠江進攻的信號。他當時斷言,「中國人不會大規模捲入這場戰爭」,戰爭「在兩星期之內就會結束」。這就是這次進攻被稱為「聖誕節回國攻勢」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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