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二七


  到9月12日,第62、第64集團軍的部隊,在敵人優勢兵力的壓迫下,經過英勇抵抗之後,撤退到距城市2—10公里的防線上。這時,在庫波羅斯諾耶地域的敵軍已前出至伏爾加河,從而把第62集團軍和方面軍的其他部隊分割開了。

  第62集團軍擔負的任務是,防禦斯大林格勒的中部和工廠區。它的防禦正面從伏爾加河右岸的雷諾克村開始,經奧爾洛夫卡、戈羅吉什和拉茲古利耶夫以東地域,再經實驗站、薩多瓦亞火車站到庫波羅斯納亞。奧爾洛夫卡距伏爾加河的最大的距離只有10公里。9月13日,雙方直接爭奪斯大林格勒的戰鬥打響了。

  §5

  1個半月的戰鬥生活,教會了我許多東西,使我有可能在戰鬥中研究敵人並分析他們的戰役企圖和戰術思想。

  用兩個楔子插入我軍防禦縱深,然後在某一點上會合,這是德軍將領們一切戰術思想和戰役企圖的基點。由於德軍在飛機、坦克方面佔有優勢,他們能比較容易地突破我軍防線,插入楔子,造成一種包圍的假像,從而迫使我軍撤退。但是,只要用頑強的防禦或反衝擊,阻止或粉碎其中一個楔子,另一個就會懸在空中、失去依託。

  在戰術上,敵軍也有一套死板的公式。只有在坦克已經接近攻擊目標時,步兵才進攻。而坦克的進攻,一般又要等到敵機已經飛到我軍頭頂上時才實施。只要打亂這個順序,敵人的進攻就會受挫,他們的部隊就會敗退回去。

  例如,在頓河沿岸,第112師就連續幾天成功地打退了敵人在上奇爾斯卡亞和新馬克西莫夫斯基地域的進攻。那時,敵機不敢飛近我軍陣地上空,因為附近配備著掩護頓河鐵路橋的強大高射炮群。

  在阿克賽河也是這樣。敵軍坦克沒有及時支援步兵,所以步兵很快就被打退了。

  在普洛多維托葉、阿布加涅羅沃和許多其它地段的戰鬥也是如此。

  侵略者經受不住我軍的突然打擊,特別是火炮和迫擊炮的轟擊。我們每一次對密集敵軍的火炮攻擊都把他們打得抱頭鼠竄。

  德國鬼子害怕近戰,他們在距我軍1公里或更遠的地方,就開始用衝鋒槍射擊,子彈連一半距離都達不到。他們放槍是為自己壯膽子,同時也想嚇唬我軍戰士。他們害怕我軍部隊在反衝擊時接近他們,往往立刻就地臥倒,或逃之夭夭。德軍步兵同坦克和航空兵的通信聯絡組織得很好,特別是通過信號彈和無線電臺進行聯繫。敵人步兵常常用幾十發、幾百發信號彈,向自己的飛機指明部隊和陣地的位置。我軍指揮戰員摸清了這個信號系統,常利用它迷惑敵人。

  在分析敵人的戰術和戰役手段時,我努力尋找對付敵人的措施和辦法。特別是經常考慮,怎樣在戰場上消除或削弱德國空軍的優勢以及這種優勢對我軍戰士的心理影響。我想起了在國內戰爭時與白匪和波蘭白軍的戰鬥。當時我們沒有炮火支援,只好冒著敵人大炮和機槍的火力進攻。我們跑步接敵,使敵人炮兵來不及修訂標尺轟擊我們。戰士們齊聲高喊著「烏拉!」沖上去,這就決定了戰鬥的結局,因為我們的衝鋒是不可阻擋的。

  最後,我得出結論,與法西斯侵略者作鬥爭的最好手段是,在白天或夜晚變換各種辦法與敵人展開近戰。我們應該儘量靠近敵人,使敵人的航空兵無法轟炸我們的前沿陣地或戰壕。要使每個德國兵都覺得,他正處在俄國武器的瞄準之下,隨時都可以請他飽嘗一顆致命的鉛彈。

  這些想法是我在思考斯大林格勒的命運時產生的。我覺得,恰恰是在這城市爭奪戰中,才可以迫使敵人接受近戰,並打掉敵人手中的主要王牌——空軍。

  1942年9月11日,方面軍軍事委員會要召見我。這個軍事委員會是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和東南方面軍和聯合軍事委員會。

  我告別了舒米洛夫、阿布拉莫夫、謝爾久克、拉斯金內和其他同志,乘車從別克托夫卡前往方面軍司令部,它設在伏爾加河左岸的亞梅。

  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離開戰場,沒有看到自己的後方了。

  通往後方的道路繁忙擁擠。小路上擠滿了後撤的部隊和難民,法西斯飛機對這些向東疏散的和平居民進行野蠻的襲擊。渡口上擁擠不堪。在伏爾加河各條支流運行的渡船常出故障,而且每次都超載。

  在伏爾加河岸邊,聚集著許多滿載傷員的馬車和汽車。看到這種情景,我心如刀絞,但我去愛莫能助。人們看到我佩帶著將軍軍銜,都圍攏上來詢問:「城裡情況怎麼樣?」「我們會放棄斯大林格勒嗎?」「什麼時候停止撤退?」。

  我當時不知道統帥部和方面軍首長的計劃,但我始終堅信,我們將全力保衛斯大林格勒。

  「我們不會放棄斯大林格勒!」我對傷員們說:「不可能放棄!我們已經無處可退了!」

  但是,當人們問我,什麼時候來船把他們運走時,我卻無言以對。

  傷員們躺在露天裡。身上的繃帶沾滿了血污和塵土,看上去象染過顏色的樹皮。飲食沒有保障。醫護人員累得東倒西歪。

  在一個渡口旁,有一所野戰醫院。我走進手術室,那裡正為一個背部被迫擊炮彈片炸傷的戰士做手術。外科醫生和護士們的臉色比他們的工作服還要白。他們勞累過度,睡眠不足,都已疲憊不堪。傷員在呻吟,手術臺旁的盆裡放著血紅的紗布。醫生打量了我一眼,又繼續工作。他剛做完一個手術,又要做下一個,也不知是今天的第幾個了。

  另一個頭部負傷的戰士被抬上了手術臺。他斷斷續續地低聲說著什麼。從傷口上取下繃帶時,他一定非常疼痛,但他只是呻吟,沒有喊出聲來。其他幾張手術臺上的情況也是一樣。我感到頭暈,感到有點噁心。這裡也是前線呀。

  夜裡,我們渡過了伏爾加河。

  河的右岸大火熊熊,火光不僅照亮了河面,也照亮了左岸。行車可以不開大燈。我們沿蜿蜒的道路行駛,有幾次幾乎是沿河邊走。有時德軍炮彈飛過城市和河面,落在左岸。這是法西斯在有目的轟擊從東面通往斯大林格勒的道路。沒有經過戰陣的人會以為,在這火光沖天的城市裡,已經沒有生存之地了,一切都被毀滅了。但我知道,在河對岸的戰鬥仍在繼續,這是一場氣壯山河的戰鬥。

  我們一行4個人:我、我的副官I·A·克利莫夫、司機卡尤姆·卡利穆林和傳令兵列沃利德·西多林。

  我們午夜時趕到亞梅村,更確切些說,我找到了不久前亞梅村所處的位置。德軍用遠程炮火和空中轟炸摧毀了這個村子,殘破的房屋被我軍拆去構築掩蔽部或當柴燒了。當然,我在這裡沒有找到方面軍司令部,甚至連一個知道方面軍司令部現在何處的人都沒找到。

  記不清我們坐著車在這村子周圍繞了多久。大約午夜2時,我們找到了第64集團軍後勤部長亞曆山德羅夫將軍的掩蔽部,他把我送到了方面軍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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