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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有些荒涼的大山裡不見人影,偶爾一聲鳥叫,都會讓匆匆行軍的鴻飛興奮半天,他太寂寞了!鴻飛入伍快兩年了,他已經習慣了部隊的集體生活。現在突然一個人行軍,聽不見響亮的口號聲,看不見戰友們的身影,就連部隊跑步時整齊的腳步聲也聽不見,鴻飛覺得無依無靠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

  他不禁想起和司馬、武登屹一起突襲老B基地的經歷。那次行動雖然也很苦,但鴻飛幾乎沒有什麼感覺反而覺得很有意思,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分擔痛苦吧!

  鴻飛原來一直認為只有快樂可以共享,但痛苦是無法分擔的,現在看來他想錯了。那次他和司馬被老B追得口吐白沫也沒有覺得怎麼樣,可今天他一個人行軍,感覺長途跋涉所帶來的痛苦簡直無法忍受。沒有同伴隨行,沒有人監督,他幾次想停下來休息,但只要一坐下他就昏昏欲睡。鴻飛雖然知道自己很疲勞,但他不敢睡,他擔心自己一覺睡到明天的這個時候。

  連續翻過兩道山梁,鴻飛爬上一個山頭停下腳步仔細看看附近的地形,然後在地圖上找到了所處點,用指北針上的地圖尺(學稱:里程機構)在地圖上跑了一下,算出他距離A點已不足三公里。他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了。從早上五點起床到現在整整十個小時,鴻飛一點東西也沒吃,他不是不餓而是早上喝的那兩口污水讓他一點胃口也沒有。

  鴻飛疲憊地卸下背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捶打著麻木、腫脹的雙腿,舒服地呻吟起來。坐了沒有十分鐘,那股強烈的睡意再次湧上來,鴻飛晃晃頭猛地站起來,立刻覺得頭暈目眩。

  "我靠,血糖過低了!"鴻飛用力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拿出水壺咕嚕嚕的喝了一通。他猶豫著拿出那塊密封在塑料袋裡寶貴的壓縮乾糧,肚子裡立刻傳來一陣幾哩咕嚕的叫聲,口中也分泌出了口水。

  鴻飛用力嗅嗅衣服,經過潭水的漂洗臭味減少了很多,但那股惡臭仍然直沖鼻孔,他想用臭味把強烈的食欲壓下去。但是肚子裡響聲絲毫未減,嘴裡的口水反而更加洶湧澎湃。他看看躺在手中的乾糧,又看看長滿亂草找不到食物的荒涼山梁。掏出刺刀把乾糧分成四份,收起三份把最小的一份吞進肚裡,又意猶未盡的把手掌上的食物殘渣舔乾淨。食物入肚,饑餓感絲毫未減,胃部反而有些燒灼感。

  "媽的!人就是賤!"鴻飛相信他現在就是泡在臭水裡,也能吃下一大堆壓縮乾糧。他昂頭又喝一通水,安慰一下不停抗議的胃部,背上背囊重新出發了。他要趁著天還沒有黑,體力尚佳的時侯儘量地多趕路。

  天黑以後,鴻飛、司馬、武登屹分別到達他們的B點,取得了指示路條和密語。九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已經走完了一半的路程,但天也黑透了對他們真正的考驗剛剛開始。

  (注:美國優秀的男子跳遠運動員,1991年他以8.95米的成績打破了比蒙保持了近23年的男子跳遠世界紀錄)

  第十二節 陳志軍的心思

  陳志軍有些吃不消了。雖然他在紅軍團是能排上前幾名的兵王,團、師、衛戍區組織的歷次大比武也參加過。但那都是些共同課目,跑5公里已經算是最消耗體力的課目了。哪像選訓隊,一個早上光全副武裝越野跑就進行了20公里,像這樣超極限、超體能的訓練他還是第一次參加。

  他盼望著早飯後的訓練會輕鬆一些,至少不會像早操時的訓練那樣課目密集、強度超體能。但獨自行軍80公里又打破了他的希望。他感覺自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就像負重到極點的駱駝,不知哪裡飄來一根稻草就會壓斷他的脊樑。

  陳志軍心裡惶恐不安,他知道被壓垮後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被送回老部隊,這等於把他送回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輪回中去。這是讓陳志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看夠了家鄉的貧窮、落後。當兵後他知道了什麼叫做繁華,什麼叫做燈紅酒綠,什麼叫做生活。面對巨大的反差,他知道自己即使回到家鄉,心也留在城市。人都會嚮往過上好生活,他也一樣。

  陳志軍當兵後才走出他的家鄉,在此之前最遠的旅行就是去比北京郊區某些村子還要落後的縣城趕集。所以他和大多數從沒有走出家門的農村籍士兵一樣,與城鎮籍士兵比起來顯得木訥、遲鈍。還有突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面對眾多的陌生面孔,顯露出來的惶恐不安。初到部隊的陳志軍並不出眾,屬￿老實憨厚的那一群。

  陳志軍的轉變緣於一次出公差,那次是一位軍官的家屬隨軍來隊,他和幾名新兵在一名班長的帶領下,去豐台車站把托運來的瓶瓶罐罐拉回部隊。一路上,陳志軍看傻了眼,原來樓房可以這麼高,馬路可以這麼寬,汽車可以這麼多,和畫裡面一樣穿戴的漂亮姑娘也可以比比皆是。班長看出他的激動,隨口問:"感覺怎麼樣?"當時還是個新兵的陳志軍木訥地說:"好!大!"再後來,班長帶著陳志軍外出,看了天安門逛了公園,又隨口問:感覺怎麼樣?

  "俺不想走了!"陳志軍的回答讓他的班長笑噴了,其實這是陳志軍的真心話。

  陳志軍成長的歷程說起來還有幾分悲壯的色彩。他不機靈,也沒有城鎮兵那些花花腸子,唯一可以讓他留下的資本,就是他能吃苦耐勞。衛戍區部隊都是窗口單位,經常要與上級首長接觸,所以對軍人形象方面要求很嚴。陳志軍為了讓他那兩條有些羅圈的雙腿,能緊緊的靠在一起,睡覺的時侯用背包帶死死的纏住雙腿。兵們都說這種辦法沒有用,但是最後他的兩條小腿能夾住一片樹葉。陳志軍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在兩個月內沒有睡好覺,夜夜都會被疼醒。

  但陳志軍不在乎,疼醒了他就早起抱著掃帚打掃衛生。從那以後,陳志軍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兵們幾乎每次都是在他嘩嘩的掃地聲中醒來。操場上,陳志軍不是在訓練他是在以死相拼,他知道要想在一個團幾千號人中嶄露頭角,只有拼死訓練。先天條件不足的原因,別的兵三四遍就能練熟的動作,他往往要練上十幾遍才能掌握。但陳志軍的練習往往是以幾十遍、幾百遍為單位的。這樣整整過去一年,陳志軍的單兵素質雖然在紅一連拔尖,但他沒有如願以償的當上班長連副班長也沒有他的份兒。這一切還是源於他的木訥,當班長不但單兵素質要好還要會管理、會教練、會說,陳志軍不行,他是茶壺裡的餃子——有嘴倒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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