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8.23炮擊金門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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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打得很不理想,值得反思檢討之處甚多,當年的「戰報」記錄了查找出的若干教訓: ※經過8月24日海戰以後,敵對我魚雷艇的攻擊已有戒備,以機動性好、火力強的大型艦艇加強護航並對我魚雷艇可能來襲的方向加強了警戒,我未根據這些情況,適當地改變兵力使用和戰術手段,以致造成魚雷攻擊失利。 ※魚雷艇與護衛艇的協同組織得不好。魚雷艇速度快,在前航行,護衛艇速度慢,反而隨後跟進,勢必形成魚雷艇先到先打,使高速護衛艇起不到按計劃直接掩護魚雷艇攻擊的作用。 ※艇隊出擊後,岸上指揮所擔心海上指揮員對情況處理不好而過多地干涉了他們的行動,指示通報頻繁,戰鬥七十八分鐘,給艇隊發報六十四份,實際上艇隊只譯出七份,影響了通信聯絡的暢通。 ※岸指對情況掌握不準確。岸上雷達將「美」字號誤判為「維源」號,指揮所未加分析。當魚雷艇在接敵中與「美」字號相遇時,指揮所卻認為是「維源」號艦,而令魚雷艇避開,結果放掉了主要攻擊目標。 ※指揮艇有16人之多,人員過於集中,一方面會影響戰鬥指揮和戰鬥動作,另一方面指揮艇遭到損失,會造成失去對整個兵力的指揮。 ※180艇雷達故障後不能排除。轉移引導關係又不及時;超短波故障後,燈光、手旗又因事先沒有規定簡易信號,無法實施指揮,形成單槍匹馬,個個躍進,攻擊無效果。 ※此次戰鬥,處於兩次颱風間隙,風大浪大湧大,實際上不宜使用魚雷艇作戰。指揮上有急躁情緒,浪大,快艇速度又高,卻過早地打開魚雷固定栓,因此有3條魚雷未經發射自動落水。另湧浪使隊員艇逐次掉隊,形成單艇攻擊。如指揮艇當時能適當地控制航速,保持隊形形成扇面射擊,六艘艇攻擊一個目標,是有可能奏效的。 * * * 若干誤算與教訓,使已數次將敵人拋進大海的張逸民終於體嘗了一回落海的滋味。老人回憶: 那天,我還是在180上,放雷轉彎時,敵人一串40炮打中我右舷6、7 發,機艙進水,一部主機停了。後甲板,中了一發76炮彈,舵系統失靈。 我一低頭,一塊彈片正好把頭皮削去一溜,你看,現在這裡還有個疤。世 界上就有這麼巧的事,我要不低頭,破片肯定鑲到腦瓜裡去了,現在哪還 能同你坐在這說話,早喂了魚啦。 單車、舵失靈,180只能在海上劃圓跑,也是巧了,174猛地從我右邊 沖過來了。我喊:減速!減速!撞上我了!說時遲那時快,就聽砰的一聲 巨響,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哩,人已經在海面上漂起來了。 由於艇下沉速度太快,我沒來得及穿救生衣。頭上微音帽的電線和艇 還連在一起,艇下沉,把我一個勁地往海底拽,我趕緊把帽子摘掉。這時, 我身邊有4個人,敵艦距我只有200米,我說:都把救生衣解開,絕對不能 當俘虜!電信班長汪繼源說,我們響應參謀長號召。他們解開了救生衣, 拿在手裡。多好的戰友啊,上岸後,就憑這一條,我一一給他們請功。雷 達班長李尊倫把他的救生衣遞給我,我沒要,堅持了近一個小時,漂過來 一個密封的瞄準具箱,我就抱著這個箱子遊,這玩藝救了我一命。 漂了近兩個小時,發現另外一股十幾個人,其中有兩個重傷號,我組 織大家把幾件救生衣連在一起,讓重傷號躺在上面。有人講,應該向西遊。 我說,不要游,任它漂,人遊沒有海流力量大,一定要保持體力。我一會 喊張三,一會叫李四,提醒千萬不要散開,都圍著我漂。鼓勵同志們:岸 上一定會派船來找我們! 敵艦漸漸開遠了,對它的擔心一放鬆,才感覺到冷。雖是八月天,海 水仍很冷,風一吹,人都不會講話了,猛打哆嗦。可以想像24日175的戰 友在海裡泡了兩天,有多艱苦。有兩個東西很煩人:小海蜇,一會蜇你一 下,刺疼刺疼的;另外是海鷗,圍在頭頂呱呱叫,飛得低膽大的還啄你一 口。那一帶鯊魚很多,嗅到魚腥味就會遊過來,腦子想,弄不好就要喂鯊 魚啦。當時很明白,生與死,機會均等,各占百分之五十。人確實到了九 死一生的地步了。 身處絕境,其實沒有時間想太多事,或者說想法非常簡單,首先一條, 寧肯犧牲了,絕對不能當俘虜。還有一條,我手下的人一個也不能當俘虜。 儘管戰鬥失利了,但人要講忠講義,黨教育了我培養了我,需要時,就要 以死為黨盡忠。 大概到了半夜3點多鐘,海面傳來高速炮艇的馬達聲。我很熟悉,知 道是自己的船。我帶著一枝手槍,等高速炮艇距離一、二百米時,對空打 了3槍。但沒把子彈打完,剩下幾發準備如不遇救,留給自己。他們還是 發現了,靠過來,把我們一一撈起來。上了船,人凍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四肢都好像被木板夾住,不會動彈了。 兩艇25人,全部獲救。上了岸,大家都很懊喪。本來,180還有一台 發動機是好的,我的駕駛技術一流,如果不相撞,我有辦法把它開回來。 174它傷在頭部,如果加力開高速,讓艇首昂抬起來,艙裡組織堵漏排水, 也可能不會沉。可惜它一減速,船頭大進水,再加速,頭太沉,不管用了。 為什麼會失利?我始終認為,1958年9月1日的天氣,不適宜魚雷艇出 擊。 8月24日那天,風平浪靜,有的地段,海面就像鏡子一樣平。飛魚在 我艇前騰躍而起,一飛就是四、五十條,能飛四、五米高,百十米遠,有 的落到甲板上,好看極了。這樣的天侯對魚雷攻擊很有利。 9月1日不同了,颱風剛過,還有五、六級風,海面湧浪太大。我當海 軍以來。從來沒有嘔吐過,那天顛得哇哇吐。風浪大了魚雷艇就很難保持 隊形,沒有隊形也就談不上什麼戰術了。另外,一浪過來,艇上了高峰, 緊接著跌進浪穀,緊接著後面的浪頭又打過來……這樣一顛一震,打開保 險栓的魚雷很容易自動從發射管中脫落入海,那天,我們6條艇,還沒戰 鬥呢,自己先甩掉了3條雷。岸上有些領導不是很懂海上,他在雷達裡一 看到目標,本能反應「你們得給我幹掉!」主觀上急著要敲掉敵艦,客觀 條件放到次要位置上去了。平時遇到這樣的天氣是不會出海訓練的,那天 用魚雷艇,實在是難為了一幫戰友弟兄了。 沒打上,岸上雷達誤判要負很大責任。另外,岸上指揮也顯得機械、 呆板;不靈活,攻擊的方位角都給你規定得死死的。就我自己而言,沒有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勇氣,不按命令辦,敵人進了料羅灣,這個 責任怎麼負?但從那以後,我接受了教訓,不管你什麼命令,我根據海上 實際情況來處理,只要同樣達到預期的目標。 從海上指揮看,問題也不少,基本上是各打各的,打亂仗,我的通信 又出了毛病,談不上什麼指揮了。另外,發射時距敵艦太近可能也是個問 題。魚雷下水,要走一段距離,上邊的設備才起作用,有時太近,打上了 它也不會響。回來以後,劉建廷發了好大的火:「下次誰在三鏈以內發射 找誰算帳!」但遠了,又不一定打得上。在風浪實戰條件下,掌握好不遠 不近最佳發射距離這個度,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戰場上從來就不存在什麼「常勝將軍」,「失利」往往是比「勝利」更讓人難忘的老師。作為海軍,喝飽過海水的經歷既是一段不愉快的回憶,也是一筆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財富。與下棋一樣,吃一塹長一智,每仗戰罷,不論勝負,都能夠認真「複盤」的將軍,大概是指揮上將「長棋」的開始。 七年之後,張逸民終於駕駛嶄新的「180」擊沉了「永昌」號,雪了1958年落海之恥。此是後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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