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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賀龍吸著煙,聲音顫著說:「我們這些人,如果沒有百姓用心護著,早不知死過多少回啦!當然,我們也是為了讓群眾翻身得解放才把腦殼提到手裡來幹革命的。這就叫魚水一家,休戚與共嘛!假若有一天我們這些人忘記了過去這一切,脫離了群眾,或是背棄了人民,不論你是誰,縱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動員出一個群眾來,壓根兒就別想做出眼前這樣場面壯觀的夢!可是,現在我們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實啊!」

  彭德懷點點頭,對賀龍說:「如果沒有西北群眾的支前參戰,我們要想取得勝利,做夢也是夢不到的!這兩年,你和仲勳同志一起做群眾工作,支援了前線,保障了前線,支撐了整個西北的解放戰爭!我和全體指戰員十分感激西北人民群眾的支持!當然,這與你們做後方工作的同志辛勤努力也是分不開的!」

  賀龍聽了這最後一句話,有點兒認真起來了。他彎起左腿,在鞋底上撣著煙灰,不高興地說:「德懷同志,你這是什麼話?西北人民群眾的流血犧牲和支援戰爭所付出的重大代價,應該永遠歸功人民群眾!我賀龍又不是神仙,吹一口氣就能把這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調動起來;也沒長三頭六臂飛毛腿,動一下手就能把那堆積如山的軍需品搬到前線戰士手裡去。我能做些什麼呢?」

  彭德懷仍然是不急不忙地說:「賀鬍子!你別這麼瞅著我,我說的是心裡話。」

  習仲勳笑了笑,挺有禮貌地岔開他倆的話題:「彭老總,我們準備從解放區動員民工700萬人,牲畜200萬頭,大車約100萬輛,各種小車不計數目,全力以赴支援前線。西進大軍開到哪裡,支前的人民群眾就跟到哪裡,儘管是人擔驢馱,但保證成為堅強後盾!」

  賀龍哈哈一笑,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

  彭德懷沒有說什麼,他一隻手抓住賀龍的手,一隻手抓住習仲勳的手,緊緊地握著,搖著,顯得很激動。

  夜風一陣一陣吹過來,帶著幾絲兒愜人的涼爽。

  柳樹的枝葉,在微風中悉悉卒卒地響著,似乎在竊竊私語著什麼秘密的故事。

  幾圍粗的樹杆貼近地面處,周圍暴出粗粗細細大大小小盤盤剝剝的無數條樹根,龍蛇一般將觸角深深地伸進厚實博大的地層,緊緊地抓著大地。

  巧姑和長柱身體依偎著大樹的軀杆,腳踏著凸出地面的樹根,面對面地站在柳樹的冠蓋下,情切切,意綿綿。

  巧姑拉住長柱的手,悄聲問:「你,當了官,不會忘了咱鄉下人吧?」

  長柱目光左右掃視著,埋怨道:「村裡到處都是人。讓首長或戰士看見,像哈呀?」

  巧姑更緊地抓住他的手,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低聲咕嚕著:「看你,咱是兩口兒,看見怕啥?」

  長柱聲音有點兒結巴地說:「解放軍……有紀律……」

  巧姑聲音時斷時續地說:「紀律?咱不懂……剛才怪咱沒看看有人沒人就拉你……可,人家想你,都想死了……這陣兒,村外不見人……」長柱火一般灼熱的大手,緊緊握住她那變得粗硬了的手,渾身觸電似地顫動著說:

  「我,也想你……」

  巧姑朝他胸前靠了靠,用下巴抵著他的胸口,身體仿佛棉花似地一個勁兒往下沉著,柔聲懇求道:「那,你就親咱一回……」

  長柱目光慌亂地環視著左右,眼前早已是一片模模糊糊,如薄雲細霧。他禁不住激情湧動,一下將她緊緊地摟抱在懷裡,臉貼住臉,一陣火辣辣的熱流直往心裡滾。

  她閉著眼睛,渾身越發打著軟,似乎雙腿難以支撐輕軟無力的軀體了。她感到他那兩條有力的手臂,鐵箍一般纏在腰間,幾乎連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說不清過了多久,她突然推開他,嗔道:「看你,多冒失!不是有紀律嗎?」

  長柱一聽,慌忙整理軍帽。

  巧姑用手操著被他親過的臉蛋和脖根,回味著。

  長柱的嘴貼住她的耳朵,說:「今夜部隊就要出發、你可別說出去。」

  巧姑點點頭,絞著手指說:「咱知道。」

  長柱想了想,說:「爹年歲大了……」

  巧姑截住他的話頭,說:「你放心去打仗,早點勝了,就回家,咱跟爹,親親熱熱過日子。」

  長柱點點頭,手扯著軍衣前襟說:「咱也這麼想,你等咱……」

  巧姑咬住下唇,點頭道:「聽人說,馬匪凶得像鬼,你留神……」

  長柱戀戀不捨地望著她,說:「你抬擔架,煙星火裡,要當心,啊?」

  巧姑帶著淚腔說:「嗯。咱只擔心你……」

  長柱喉嚨沙啞著,聲音低沉地說:「莫擔心,咱不會……」

  巧姑慌得用手直捂他的嘴,生怕他把那個不吉利的字眼兒吐出來。

  他趁機用手壓住她的手,親了一下。

  她幸福得眼眶發潮,久久地望著他……

  月亮漸漸升起來了,如水的光輝瀉滿大地。

  長柱終於說:「離部隊出發的時間不遠了,咱……」

  巧姑忍不住淚水奪眶而下,露珠一般掛在圓圓的臉蛋上,閃爍著晶瑩的光。

  她咬緊嘴唇,硬是按捺住內心奔湧的情潮,強笑著說:「你趕快回部隊吧!莫操心爹,有我哩!快呀,你快點走!甭誤了……」

  §12

  解放大軍已經開始面進,並準備在甘肅的平涼一線尋找有利戰機,與青、甯二馬短兵相接。

  這時的青、甯二馬,處於戰退難決的窘境。他們想戰,又覺得難以抵抗浩浩蕩蕩大舉西進的30萬解放大軍,深恐被包圍殲滅;想退,又怕失去甘、寧咽喉,造成解放大軍直搗蘭州、銀川的不利形勢。

  敵人左右為難,、驚慌失措,舉棋不定。

  到7月24日,敵人才作出了平涼決戰的部署:決定以甯馬第128軍盧忠良部、第11軍馬光宗部共6個師又1個騎兵團、兩個炮兵營,於平涼以東、以南進行防禦,由四十裡鋪、安口窯、華亭地區,以平涼為中心,從東北到西南,形成一個弧形防禦地帶,企圖以積極抗擊消耗解放軍主力。青馬由安口窯地區西移六盤山,以便待機實施迂回,從其弧形防禦地帶之右側——華亭、安口窯方向反突擊,攻擊解放軍之右翼,並依靠胡宗南從秦嶺向解放軍後方出擊,「協力而各個擊破之。」

  對青馬早有戒心的甯馬,立刻察覺青馬企圖在平涼決戰中保存自己的實力,而讓甯馬打頭陣。按照這個計劃,即使決戰獲勝,甯馬也將耗損主力,而青馬則可坐享其成;一旦決戰失利,西撤六盤山待機迂回的青馬必定乘機逃走,而犧牲甯馬。尤其是甯馬見解放大軍置重兵於其右翼,更惶惶然深感難逃被殲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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