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銀河英雄傳說 下 | 上頁 下頁
二一一


  跟在聽覺神經之後,是視覺神經遭到閃光的攻擊。儘管入光量已經在調整之中,但是整個螢幕仍然充滿了像是脈搏般跳動的白濁光芒。通信回路連續呼叫著戰艦和戰鬥群的名稱,並告知了通信中斷的消息。充滿惡念與殺意的巨大能源,在“托利斯坦”的周圍炸裂開來。

  “這個自以為有點聰明的小子,原來從一開始就在暗中等待這個機會啊!”

  這個苦澀的體認,讓羅嚴塔爾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過去所思考的戰略與戰術,一直只把萊因哈特皇帝與米達麥亞當作物件,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小人物的小陰謀。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行為,隨即造成群情激憤的反噬。

  “卑鄙小人!難道我們會袖手旁觀讓你獨佔功勞嗎?我們送你去當同路人,到天上去向戰死的人道歉去吧!”

  士兵們如此怒吼著,而其中反擊最為猛烈的部隊,正是克納普斯坦的舊部,這種情形只能說是一種諷刺吧。他們正哀悼著自己戰死的司令官,遂將他們的情感全部發洩到格利魯帕爾茲的身上。

  而格利魯帕爾茲本身所率領的艦隊,也並非上下一心。有些不幸的艦艇,對突來的命令感到驚訝,正在猶豫著該不該攻擊的時候,竟然遭到反擊,平白被炸碎四散到宇宙中。也就因為如此,事態急速地奔向殘破的深淵,士兵的悟性與本能相互起衝突,遂演出苛烈的大內哄。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為這個原本以華麗色彩所描繪的內戰歷史畫,染上了一大片污漬。過去不管是在能力上或者道義上都絕少受到他人責難的格利魯帕爾茲,也是一個受到眾人期許他能夠集大成的學者。甚至連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曾經教誨他麾下的拜耶爾藍說,光是打仗還不足以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要多學學格利魯帕爾茲,放寬自己視野。

  但是,後世的歷史在提到拜耶爾藍的時候,則稱他是“米達麥亞的後繼者,一位有能力、誠實、清廉的軍人”。說到格利魯帕爾茲的時候,則將他的罪名定為“應遭人唾棄的背信者”。因為他最後一段生涯──還不到他人生的百分之一,所採取的行動,使得他過去生涯的功績,全部都遭到否定。而他也因此加入那幅不幸人們的群像中。

  米達麥亞對於眼前所展開的這場混亂中,在剛開始的一瞬間難以掌握它的意義。但是當透過監聽通信,聽見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冒出一句“叛徒”的時候,他全部都理解了。“疾風之狼”年輕富有朝氣的臉龐,頓時因為激憤而漲紅了。他完全無法料想到這場由他與密友使出所有的智慧與能力交點的這個戰鬥,竟然會出現如此醜惡的局面。

  ***

  在那一片色彩紛雜的混亂當中,炮火都對準了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一枚磁力炮此時正由一點鐘方向,朝托利斯坦發射過來。

  “托利斯坦”躲過了這一枚磁力炮,可卻又另一枚飛彈,從托利斯坦回避的方向發射過來,在飛彈與旗艦相對速度增加的狀態下,穿透了“托利斯坦”的外壁,並沖進旗艦內部,然後爆炸了。

  羅嚴塔爾的視野內,最初是上下劇烈地振動,接著又左右大幅地搖晃著,一道強烈的閃光似乎將所有艦內的物體都染白之後,緊接著燃起了場橘紅色的大火。在這一場巨響和暴風之中,羅嚴塔爾挺直身子站著,可是指揮席卻倒了下來,正好壓住羅嚴塔爾的一條腿。此起彼落的爆炸聲,幾乎要震破人的鼓膜。

  就在視線與聽覺亂成一片的時候,羅嚴塔爾那黑與藍的眼眸,注意到一個既沒有光也沒有影的物體,正朝著自己襲擊過來。如果指揮席的座位並沒有壓住他的一條腿,那麼要避開這個物體應該沒有什麼困難。可是他卓越的反射神經,卻也有些違背主人的意志,那個物體的衝擊,直刺進他的左胸膛,連貫成一直線。

  陶瓷的細長破片紮進左鎖骨底下所產生的熱痛,一直竄流到他的後背。幸運躲過這一劫的副官瑞肯道夫少校,從這一片煙霧與混亂當中,看到司令官被陶瓷長槍刺穿的身影,不禁驚呼一聲。

  “閣下!”

  “不要喧嘩,受傷的是我不是你!”

  羅嚴塔爾在這個時候,仍不忘用手梳攏他那有些零亂的頭髮。

  “副官的任務當中,應該沒有代替長官發出尖叫聲這一項吧!”

  金銀妖瞳的名將,露出內心正在忍受繁雜思緒而非痛苦的表情,用力把將近四十公分長、貫穿了鎖骨底下的陶瓷破片給出來的那一瞬間,鮮血立刻像是細流般地泉湧而出,軍服的正面馬上就濡濕了一片,而他的雙手看起來,更像是用紅色的布片裹起來似地。

  “看來不管眼睛和皮膚的顏色再怎麼不一樣,血的顏色還都是一樣的,是麼!”

  陶瓷的破片扔掉之後,噴出來的血已經順著身體流到靴尖,滴到地板上去了。而後背同時遭陶瓷破片刺穿的小傷口,在背筋收縮前的短短時間內,也已經形成了一條紅色的湧泉。羅嚴塔爾受傷的地方,說起來其實只是純粹地偶然,不過卻和死去的克涅利斯·魯茲的傷口在同樣的部位,就這一點來說,主張命運主義的人,或許已經從其中看出了特殊意義也說不定。

  令人感到驚歎的是,羅嚴塔爾將指揮席的座位推開時,鮮血也跟著大量地湧出來,然而他竟然還能夠面不改色地挺直著身體,至少從他的表情和動作,絲毫看不出有任何苦痛,這可說是一股近乎傲慢不遜的剛毅。軍醫應少校的呼聲趕了過來,立刻急急忙忙地為羅嚴塔爾進行治療,而瑞肯道夫少校在軍醫的旁邊看著,臉頰的肌肉因憤怒而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閣下,我們讓格利魯帕爾茲那個背信者知道,卑劣的人要如何被打進地獄的煉火。”

  “放他走!”

  “可是──”

  “現在讓他苟且活下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不幸的事情。皇帝和米達麥亞難道會饒恕那種人嗎?哎,怎麼樣了?”

  後面這個疑問是針對那位正忙著施行治療的軍醫問的。軍醫的雙手也已經沾滿了司令官的鮮血,他一面用手背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然後回答說:

  “連結心臟和肺部的血管,有部分已經受傷。現在已經用冷凍療法先加以止血,把傷口接合起來,不過還是必須要立刻進行正式的手術。”

  “手術這玩意兒我可不喜歡。”

  “閣下,這應該不是喜歡或討厭的問題吧?這攸關閣下的性命哪!”

  “不!這是一個超越喜歡或討厭的問題,軍醫,穿著睡袍死在醫院的病床上,這樣的死法不適合我,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蒼白卻又傲慢不遜的平靜笑容,阻止了軍醫的異論。這個時候,羅嚴塔爾的腦海裡,浮現出過去一些死者的名單。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坎普、雷內肯普、法倫海特、舒坦梅茲、魯茲以及敵將比克古、楊威利,每個人的死法,都配得上他們生前的名譽。而自己呢?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將以什麼樣的方式加入他們的行列呢?過去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或許已經有人開始在為他打掃通往天上的路了。

  利用冷凍療法做好止血處置,並用繃帶和冰袋覆蓋在傷口上包紮好,然後注射抗生物質。

  “辛苦了,其他傷患的治療就拜託你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