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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這道命令等於是一把雙刃的劍。事實上,像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或是達斯提·亞典波羅中將這些已經退役成為一般平民的人,一些本來是他們不可能會知道的情報,在監視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窗外時,卻也可以因之而洞察到某種程度。其實像先寇布者,他的觸角遠比政府所瞭解的還要長而敏銳。而他以比楊更為周全的陰謀家的姿態,一直在從事著地下活動。

  那一天晚上八點,亞典波羅接到先寇布的聯絡,來到了“三月兔”餐廳。在路上,他曾經好幾次回頭看看他的背後,以顯示他對後面尾隨的監視人員的厭惡。來到餐廳的時候,一名臉上留有濃密鬍鬚的侍者帶領他來到位於角落的位子。看到酒菜都已經準備好了,而一派紳士風格的先寇布正沖著自己笑著。

  “亞典波羅中將,看來您的隨從也不少哪!”

  “是啊,退役之後反而被當成重要人物看待,真是太榮幸了。”

  距離他們約有十公尺左右的牆,可以看到雙方的監視人員已經湊在一起變成一群了。

  以同盟政府的情況來說,不可能有那麼多的餘力來監視全體已退役的軍事幹部,即使是帝國軍也同樣是不可能的。所以照情形看來,恐怕是帶有偏見與警戒的透鏡,將焦點對準了楊艦隊的幕僚人員,亞典波羅這麼想。

  “楊提督被逮捕了是真的嗎?先寇布中將。”

  “這是格林希爾少校──不對,應該是說楊夫人聯絡過來的消息。不會錯!”

  “不過,逮捕的名義還沒有發佈,到底會是用什麼樣的藉口呢──”

  亞典波羅說到一半,忍不住要狠狠地咋舌一番。因為不管要用什麼樣的藉口,全都看那些掌握權力的人怎麼決定,什麼樣的藉口都是有可能的。那些人認為他們獨佔有如何解釋“正義”這一詞的權利,只要他們高興,要怎麼修改字典都是可以的,不是嗎?

  “不過儘管如此,在這個時候處決楊提督的話,不難想像許久以來一直彌漫不去的反帝國聲浪,恐怕會因此得到一個借題發揮的機會而大肆爆發,這應該是那些傢伙都想得到的事情啊──”

  對於先寇布的回答,亞典波羅吸了一口氣,發出了好像還沒吹出就已經結束的口哨。

  “也就是說,他們企圖以這個理由將反帝國派一網打盡,是嗎?”

  “沒錯,楊提督就是這個陷阱的誘餌。”

  “真是陰狠狡猾!”

  亞典波羅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咋舌聲。帝國如果沒有完全支配同盟是一定不會滿足的,不過就算想到了這一點──當敵人竟然使用這種陰險的手段來陷害他們的司令官時,就感覺到皮膚上好像有千萬隻的螞蟻在爬一樣。

  “同盟政府難道會上這個當嗎?”

  “這個嘛──這雖然是一個狡猾的陷阱,不過同盟政府裡面還不至於完全沒有任何能夠看出這種陷阱的人才,可是是他們明明知道這陷阱的毒辣程度,不過卻利用這樣的陷阱而想要採取其他的應變方法也說不定。”

  先寇布的話裡有一些不想要說出來的地方,不過亞典波羅仍然能夠體會到。

  “沒錯,同盟政府如果拒絕處決楊提督的話,馬上就算是違反巴拉特和約的行為──”

  這麼一來,帝國就可以獲得對同盟二度開啟戰端的一個絕好藉口。以同盟政府的立場,是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避免任何藉口產生的。如果依照那些人的理論來推想的話,他們應該是會說:“與其讓二億個人死於非命,不如讓一千人死於非命”。

  這時亞典波羅突然皺緊眉頭,輕聲叫了一聲。

  “啊,我明白了。同盟政府唯一能夠做的選擇就是不給予帝國軍任何介入或是干涉的空間,所以處決楊提督的這件事,就用自己的手來──”

  沒錯,聰明的傢伙,先寇布對這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同僚發出讚賞的聲音。當他接到菲列特利加·G·楊的聯絡──大概一直都是在被監聽中的吧──之後,就一直嘗試著去理解這部同盟政府所趕編出來,以作為未來處理事態發展之用的劇本結構。在他腦子裡面的填字遊戲已經完成如下了。

  “在這裡有所謂的‘反帝國過激派’的存在,他們完全不瞭解同盟政府為了免於遭受帝國軍完全的征服所作的努力以及所面臨的苦惱,只知道一味大聲地伸張民主政治的原理。這夥人現在將國民英雄抬舉出來,企圖顛覆現在的同盟政府,不知自身輕重地正計畫向帝國挑戰。”

  先寇布低聲地解說。

  “不過,身為民主主義之先鋒的楊提督,拒絕使用暴力來顛覆政府,這些過激分子反而因之產生憤怒的情緒,遂將楊提督當作是背叛者,而企圖加以殺害,當政府軍接到這樣的消息,立即趕去前往搶救楊提督,無奈晚了一步,過激分子已經先對楊提督下毒手了。楊提督是守衛祖國民主主義一個重要人才支柱──怎麼樣,這樣的一個劇本確實是煞費苦心了是不是?”

  亞典波羅接著先寇布之後作了這樣的說明,他說完之後,先寇布極為辛辣地笑了笑。亞典波羅用指尖輕輕地按住自己的額頭,顆粒狀的冷汗從額頭滑落到他的手指頭上。

  “不過,同盟政府是不是有足夠的毅力與膽量能夠把這個劇本演完呢?倒是有些值得懷疑──”

  先寇布那輕蔑的視線正注視著某一個並不在他眼前的人。

  “什麼專制政治啦、民主政治啦,就算他們所披的外衣不一樣,權力者的本質還不是都一樣。挑起戰爭的責任全部都絕口不提,好像若無其事的樣子,而戰爭是因為他們而結束的話,就大肆自吹自擂自己的功績。先把他們以外的其他人犧牲掉,然後再流淚給別人看,這不是那些骯髒的傢伙最擅長的演技嗎?”

  亞典波羅無奈地點點頭,伸手將裝有威士卡的酒杯送到自己的嘴邊,好像想到什麼似地,手停在半空中,然後壓低聲音說道:“──那麼,我們這些被榮稱為‘激進派軍事領導者’的人,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

  先寇布好像對這個年輕同僚聰明快速的反應感到極為默契似地接著說:

  “哦,您也是這麼想的嗎?我們在那些傢伙所編寫的劇本裡面是擔任這樣的角色嗎?”

  “是啊,大致上可以看出是這樣的。那些傢伙竟然連楊提督都像是消耗品一般地利用了,更何況我們這些身為部下的人,當然也會想好好有效地利用一番了。”

  先寇布點點頭地笑了,並且以冷笑的視線瞄了那些在另一個地方熱衷地觀察著他們兩人的那群便衣監視人員。

  “那些傢伙一定是在猜想說,或許應該說他們正期待著我們是在商談著如何對政府進行造反的事情吧。所以說,我們這些作演員的人,有義務要去滿足這些觀眾的期待,是不是呢?”

  離開餐廳之後,亞典波羅乘著先寇布的地上車,上了夜間高速公路,往他郊外的家裡的方向駛去。在這個時候,倆人的身體裡都已經加進了些許酒精,所以地上車當然是以自動駕駛來運轉的。在車內,當被問及心裡頭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值得牽掛的時候,亞典波羅立即回答說:“我一來是單身,而且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無事一身輕哪。您也是這樣吧?”

  “我有一個女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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