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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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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地球陷入了完全孤立的狀態,並且被切斷了所有糧食、工業原料與能源的供給。西元二七〇三年,就在地球終於決定要孤注一擲,發動近乎自暴自棄的軍事冒險行動時,卻只有一些既沒有實力也沒有經驗,甚至還算不上是二流的提督來帶領這支光擁有先進武器裝備的地球軍。在法蘭克爾巧妙的用兵之下,地球軍當然又再度慘遭敗北。特別是在第二次維加星域會戰當中,更顯現出地球軍六萬艘艦艇大敗給八千艘黑旗軍的無能!翌年二七〇四年,地球軍連太陽系都守不住了,僅以小行星帶作為最後的防線,持續著幾乎毫無意義的抵抗。到了這個時候,地球軍不但放棄了守護地球居民的責任,甚至還徵收一般平民賴以維生的糧食轉作為軍用。 進攻到木星的時候,黑旗軍的內部,也就是總司令官法蘭克爾和政治委員查歐之間,產生了對立的意見。法蘭克爾堅持發動全面攻擊,而查歐則主張要採用持久戰。不管如何,地球軍除了投降和衰竭至死之外,已經別無選擇了。也就是說,如果到了最後還不投降的話,那麼“地球表面將被餓死的屍體所掩蓋”。 經兩人協調之後,決定採取折衷的方案。但是對於地球來說,卻是更為殘酷的結果。在補給完全斷絕之後,地球軍僵持了兩個月仍未投降,故黑旗軍便按照原議開始全面攻擊。 拉古朗市的慘劇,以一個相當於一百倍的規模再度重演了。 這場破壞與殺戮最後的收場是,地球政府以及軍部的高級官員約六萬多人,以戰犯的罪名大批地被處以死刑。之後,天狼星──或者應該說是拉古朗集團的統治權看起來似乎是已經確立了。地球的權力與權威已經在這一場浩劫當中化為灰燼,取而代之的應該只有這四個將原本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反地球勢力統合起來的人。但是“天狼星的時代”卻如同曇花一現般地短暫。“天狼星戰役”結束後的第二年,也就是西元二七〇六年,革命與解放的象徵──帕姆格恩瘁死,年僅四十一歲。原來他為了要出席解放戰爭紀念館的開工典禮,儘管自己本身原本就有點感冒,仍拖著身子冒著雨去參加,後來便因此而罹患了急性肺炎,自此一病不起,再也沒有離開過病榻。 “我如果現在就死去的話,那麼新誕生的體制就等於失去了接著劑。只要再過五年就好了,如果死神能夠等我一下的話──” 帕姆格恩對著他所信賴的醫生說了這些話,果然就在他死後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戰勝國天狼星的內部就發生了首相塔恩與國防部長法蘭克爾兩者之間白熱化的對立衝突。 導致法蘭克爾憤怒的理由是,塔恩非但沒有將原先在經濟方面支撐地球舊體制的龐大企業集團,即所謂的“姊妹聯盟(BIGSISTERS)”加以解體,反而還將之收編到新的經濟系統當中,企圖加以活用。 法蘭克爾在戰場上是一個不容易對付的現實主義者,無論在構想或是實踐方面,都表現出相當優越的柔軟與彈性,但是在政治或是經濟方面,則是連觀念都拘泥在一些簡單的原則上,他認為只有將姊妹聯盟的資本支配力量予以徹底毀滅之後,革命才算是完成,對於他的這種說法,塔恩一口便予以回絕,對他來說,姊妹聯盟的經濟力量是重建國家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從他們兩人感情失和到彼此之間對立的產生,查歐·尤伊魯恩最初一直是採取一種旁觀的態度,彷佛由遙遠的上空眺望深海魚群的鬥爭。對他來說,只要看到地球政府的權力體制完全崩潰瓦解,那麼自己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所以他在態度上早已悄悄地退出了政治的舞臺。新體制確立之後,雖然有副首相和內務部長的位子等著他,但是他還是堅決地辭去了唾手可得的權力與地位,返回正在重建當中的故鄉拉古朗市,創立了一所小小的音樂學校,自己一個人從理事長、校長、到教員一手包辦,並且以教孩子們唱唱歌、彈彈琴為滿足。依照他本身的說法是,自己已經由一種叫做革命的熱病,以及一種叫做政治的惡性傳染病當中完全被解脫,現在只是回歸到本來的面貌。 小孩們與他非常地親近,他們是絕對無法想像到就在二、三年前,為了達到顛覆地球政府權力的目的,這位元“和藹可親的校長先生”是如何利用冷酷與刁鑽的手段,去欺騙、陷害或者暗殺一個立場不同的對手,甚至是迫使對方自殺。因為這位還蠻年輕的校長先生,口袋裡永遠塞滿了要送給小朋友的巧克力和糖果,為此還引起了一些擔心孩子們蛀牙的媽媽老是在抱怨呢。 就在一個查歐早已經置之於腦海外的地方,塔恩與法蘭克爾的矛盾已經達到了針鋒相對的極點。最初法蘭克爾一直企圖以合法的手段來取得最高的權力,但是塔恩早已經深植于政治官僚以及經濟界的勢力,卻不是可以輕易被動搖的,當法蘭克爾瞭解到這一點的時候,遂企圖改用非合法的手段,也就是軍事政變以達到目的。但是以些微的幾秒之差,搶先抵達勝利終點的卻是塔恩。原來有一名過去曾經因為違反法蘭克爾的命令而遭到免職的士兵,向塔恩檢舉了軍事叛變的計畫。有一天早上,法蘭克爾在自宅的臥室內,正伸手想要按下影像電話的按鈕,命令部下發動兵變的時候,臥室的門被踢開來,一群安全局人員闖進室內,法蘭克爾於是身中數槍死在自己的家中。 同時法蘭克爾轄下“黑旗軍”的組織也受到苛刻激烈的肅清與鎮壓,並且在被強迫接受改組之後,成了塔恩體制下忠實的看門狗。過去在法蘭克爾的麾下,人稱“十提督”的幾位軍事將領當中,有一名已經因病死亡,另有六名則被判處死刑,一名死於獄中,存活下來的也只剩下兩名而已。 這一場權力鬥爭的勝利者塔恩,與被他所打倒的法蘭克爾一樣,都確信自己的作法是正義的表現。他認為今後所需要的是收拾混亂的殘局與重新整頓秩序,為了人類社會的發展與市民生活的安定,將法蘭克爾這種教條式的革命家加以整肅是有必要的。至於說新社會是否必須要經由他的構想與手腕才能重新建設起來,這一點是他從來不曾稍加懷疑的。 現在所剩下的最後一個障礙就是查歐·尤伊魯恩這個人,塔恩這麼地想著。他現在雖然在音樂學校當中以教教小孩們唱歌為滿足,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對於權力的欲望又重新萌芽,到時候很難說他不會像當年對付地球軍一樣,把他那一套令人思之心寒的冷酷策謀拿出來打倒塔恩也未可知。 所以在法蘭克爾死後僅僅一個禮拜的時間內,就有八名司法省安全局的武裝搜查官被派遣到拉古朗市。出示給查歐的逮捕狀上面寫的是,要追究過去因與拉古朗集團爭奪領導權而遭致肅清的革命家們死亡的責任。查歐一言不發地將逮捕狀從頭到尾看完之後,對著跟他坐在一起的侄兒──已經長大成人,一面完成學業一面幫助叔叔做事的年輕人──說: “所謂的謀略對我來說是一種藝術,但是對於塔恩來說卻是一種交易。我會敗給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我不想埋怨任何人。” 查歐對著勸他逃脫的侄子說了這幾句話,接著在前些天所買的風琴貨款支付單上簽名之後交給了侄子。二十分鐘之後,在隔壁房間內等著要逮捕人的安全局人員進入了校長室,發現了吞服大量安眠藥而昏睡不醒的查歐,又過了二十分鐘,確定“革命元勳”已經暴斃身亡。但有一名學童目睹了“有幾個好可怕的男人,從校長先生的屋子裡面走出來,兩隻手攤著濕濕的手帕,看起來好像很噁心的樣子。”父母親從回到家的孩子口中聽到這一幕情景,嚇得臉色蒼白,但為了孩子本身以及自家的安全,只得不敢聲張。 過去曾經在普羅歇爾皮那行星上立誓要抵抗地球的專橫、解放殖民地的拉古朗集團,到西元二七〇七年時完全解體,因為僅剩的第四個人也由地面的世界上宣告退場了。擔任天狼星星系首相同時兼任全人類評議委員會主席,集所有權力於一身的威斯羅·凱涅司·塔恩在搭乘地上車前往參加地球戰勝紀念慶典時,接到了會場已經被裝設炸彈的情報之後,又折返首相官邸,而在途中被極低周波火箭彈擊中而身亡。 由於這是查歐的侄子在安全局人員的監視下逃亡一個月後所發生的,他因此被視為此一謀殺事件的首要嫌疑犯,但這也只是一個推論,真正的事實究竟如何並未得到證實,因為到最後,他始終沒有被逮捕到。至於說他是在暗殺事後從容地成功脫逃了,還是為同夥所殺則更是不得而知,總之他也不曾第二次再出現在社會上。 而治安當局的搜查也不夠徹底。當塔恩的肉體被炸得四散紛飛的一剎那,在他一人鐵腕的控制下所形成的新秩序也隨之煙消雲散了。因為其領導所歷經的年月太短,脆弱的制度與組織還不到可以發揮其本身生命力的時候,而官僚們對於塔恩個人也沒有形成足夠牢固的向心力。除此之外,在法蘭克爾橫死之後遭到整肅,逐漸萎縮當中的黑旗軍,以往被壓抑的能源爆發了,並且其內部又分裂成幾個小集團,流血的抗爭於是開始了。 雖然有不少人曾指出,如果帕姆格恩的生命週期能夠再多個十年的話,那麼宇宙曆或許可以早九〇年開始吧,但無論如何,事實上也已經沒有方法可以證實這個說法的正確性了。 “脫離地球的宇宙新秩序”在建立的途中崩潰之後,到再度被重新整建,不但耗費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漫長歲月,而且還包括了無數人辛勤的耕耘。而以畢宿五(金牛座α)星系的第二行星德奧裡亞為首都的銀河聯邦,其成立已經是西元二八〇一年的事了。 在那之後長達八個世紀之久的人類歷史不斷地重複著──發展與停滯、和平與戰亂、暴政與抵抗、服從與自立、進步與反動,而人類的視線也已經完全脫離地球了。當權力與武力喪失的時候,整個行星等於是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以及受眾人矚目的價值,只能像是渺小的飄流物一般,沉浮在一個名叫遺忘的大海。 然而,在這個被遺忘的星球上,仍存在著少數令人難以忽視的人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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