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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我現在覺得,當人家使喚的部下,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道具罷了!除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是個例外之外,對公爵而言,其他人根本是無關緊要的。看看坎普吧!我很同情他,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而死,就像是用完了就丟!”

  “但是公爵也哀悼坎普之死,並也追封他為一級上將了,他的遺族們也都領有一筆為數可觀的撫恤金,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是坎普還是死了,給與死者再多同情的淚水和名譽也是無用的,因為死者再也不能和活著的人一樣擁有實質上的東西──權力和財富。我們的主君還值得我們繼續效忠嗎?我很懷疑。”

  米達麥亞喝了酒後,也以微醉的表情反駁他說:

  “喂!你怎麼這樣講呢?我記得去年秋天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的時候,公爵曾一度意志消沉,不就是你倡議大家設法使他重新振作起來的嗎?那難道不是你心中所想的嗎?”

  “不錯,我當時是這麼想!”

  羅嚴塔爾那雙金銀妖瞳正綻放出一種很奇異的光芒,他說:

  “但是,我也不敢斷言自己到目前為止所做的判斷及選擇都正確無誤。即使現在尚無任何不妥,但有朝一日,我或許會後悔不已呢!”

  羅嚴塔爾話一說完,這兩位年輕的提督彷佛都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沉重起來,一時之間兩人都默默不語。

  “就當我沒聽見吧。”

  米達麥亞終於開口了。

  “不過,這種話你最好不要隨便告訴別人,如果被奧貝斯坦那些人聽到了,那就不得了了。我在想,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代英雄,如果我們能成為他的助手去輔佐他,而後得到相對的獎賞就行了。”

  不久後,來訪的朋友終於辭別離去了,只剩下羅嚴塔爾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嘟囔著:

  “嗯!我又這個樣子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以前,當他提及母親的事情時也是這樣吧!今天算是酒喝多了,對米達麥亞也就多說了幾句話。而且這些話都是不為米達麥亞所熟知的。其實,自從去年萊因哈特說過“若有自信的話,不妨來挑戰看看”這句話以來,這樣的想法就一直在羅嚴塔爾心中揮之不去,可是──

  羅嚴塔爾望往窗外,夕陽僅剩下一點餘暉照射著,彷佛不斷地在人們的頭頂上,撒下了鋪滿金粉的深藍色天蓋一般。

  掌握全宇宙──他心裡試著這麼想。就人類的能力和實績而言,這種誇大不實的言論,往往能帶給人們一股熱血沸騰的衝動。

  而回家途中的米達麥亞,心情就好像剛喝了一杯充滿酸味的咖啡般。他一直無法忘記羅嚴塔爾的話,無法聽過就算,儘管他一再告訴自己羅嚴塔爾是在醉人癡語,但是這種藉口仍然不能使自己信服。

  在這個新時代中,或許就是會發生一些新的紛爭吧!不過再怎麼說,自己也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親密戰友羅嚴塔爾竟然會對主君產生不滿和不信任的想法。雖然目前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局面,但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好,若是讓奧貝斯坦那種人知道的話就不好了。

  米達麥亞捫心自問,自己是否過份單純了?他的知識水準雖高,但是除了在戰場中打敗敵人之外,其餘的事都不曾在腦中想過。對於權力鬥爭,他只感到厭煩,他想到的全是戰場上的敵人。他現在所煩惱的大概也只是楊威利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罷了,比方說,在慶祝會上和美女跳跳舞──等。

  Ⅴ

  米達麥亞的聯想並未命中。

  身系自由行星同盟存亡的救國英雄楊威利,竟然在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病倒在床上,病因是身體太過勞累,病名是無法根治的絕症──感冒。對楊來說,或許這場病是幸也是不幸,就在他參加完戰勝慶功宴回到宿舍後,就躺在床上就一病不起了。即將升為準尉的尤里安在一旁服侍著,尤里安在他的首次上陣中就一舉將敵機消滅,而且還看破了帝國軍的作戰計畫,表現相當優異,也因此獲得了長官的推薦。而楊本身由於已晉升到相當高的職位,這次並沒有再升為元帥,只是獲頒勳章而已。

  “我來給你做點熱果汁吧!在酒裡摻蜂蜜和檸檬,再加入沸水,對付感冒最有用了。”

  “不要加蜂蜜、檸檬和熱水,好嗎?”

  “不行!”

  “沒有什麼差別啊!”

  “那不如不要酒算了!”

  “──你四年前來家裡時,還很聽話的喲!”

  “嘿!我會變成這樣,是後天的因素造成的。”

  尤里安你一句我一句地應戰,楊欲辯無力,只得面對著牆壁喃喃發牢騷:

  “哎!真是了無生趣啊!──有煩人的工作壓力,又沒有情人,連喝個酒也要被罵──”

  “你感冒了,就認命一點吧!”

  尤里安提高嗓門,以壓抑自己快忍耐不住的表情。這種對話持續了兩個多月,他們反倒希望往後還能持續下去,因為自從來到楊家後,這便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習慣。在廚房做好熱飲,他小心端給感冒患者。

  “你真是個好孩子哩!”

  雖然不夠穩重,一口氣喝完後,楊立刻改口說道。少年所做的熱飲,簡直近乎真正的醇酒。楊裹著毛毯坐在床沿上,很滿足似的喝著“溫熱的感冒藥”。注視著黑髮的年輕提督,半晌之後,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道:

  “提督──”

  “幹嘛?”

  “我想──成為正式的軍人!”

  “……”

  “你可以答應我嗎?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行的話──我就放棄──”

  “無論如何你都想當軍人?”

  “對!我想做維護自由和平等的軍人!不是侵略或暴政的爪牙,而是保護市民權利的軍人!”

  “你剛說可以放棄──放棄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不過,到那時,提督您就會為我安排了。”

  楊兩手搓弄著還剩一半熱飲的杯子。

  “你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我會拒絕的情況吧?”

  “才不是呢!”

  “不要小看十五年的時間差距呀!這一點我可早就看穿了。”

  楊了不起似地說道,但畢竟身上穿著睡衣,所以想裝得嚴肅一點也不行。

  “──對不起。”

  “沒辦法啊!看看你那種表情,我能再反對嗎?算了!希望你不會成為讓人傷腦筋的軍人,就隨你的意思去做吧!”

  少年暗褐色的眼睛,閃耀著光芒。

  “謝謝!謝謝你,提督!”

  “──奇怪,怎麼會那麼想做軍人呢!”

  楊不由得一陣苦笑。

  不論那種宗教、那種法律,自古以來,都有一個共同的基本規範:

  不要殺人!不要搶奪!不要欺騙!──

  楊反省自己,殺了多少的敵人?搶奪了多少東西?欺騙了敵人多少次?在現世之中,上述種種行為之所以無罪,完全只因為遵照國家的命令列事而已。事實上,所謂的國家,除了不能讓死者復活外,其他可說無所不能!它可以免除罪犯的罪;相反的,也可以讓無辜的人坐牢,甚至送上斷頭臺;連安居樂業的市民也不放過,強迫他們扛著武器上戰場拚命。軍隊對國家而言,無異是有組織的、最大的暴力集團。

  “尤里安!或者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不過,如果你想做軍人,有一件事不要忘記──軍隊是暴力機關,暴力有兩種──”

  “善良的暴力和邪惡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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