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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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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在這個時代,人類的交通手段包括了能在時空深處翱翔的機器,有的還能搭載著乘客輕快地穿越無法涉足的行星表面。徒步完成長距離旅行的想法已顯得落伍。然而這仍然是阿拉吉斯上最主要的交通方式,部份是因為人們的偏好,還有部份是因為這顆行星的惡劣氣候條件粗暴地虐待著一切機械裝置。在阿拉吉斯的種種限制中,人類的肉體依然是最耐用和最可靠的聖戰資源。 ──《聖戰手冊》 *** 甘尼瑪小心翼翼地慢步行走在回泰布穴地的路上,始終緊貼著沙丘的陰影。當搜尋隊伍在她的南方經過時,她靜靜地趴在地上。痛苦的現實攫住了她:沙蟲帶走了老虎和萊托的屍體,還有危險在前方等著她。他死了;她的雙胞胎哥哥死了。她擦乾眼淚,憤怒在她體內蒸騰。在這一點上,她是個純粹的弗瑞曼人。她瞭解自己,並讓自己的憤怒彌漫開來。 她知道人們是怎麼描繪弗瑞曼人的。他們沒有道德,在復仇的渴望中迷失了自我,對那些將他們從一顆行星趕到另一顆行星的宿敵們,他們立下毒誓,絕不手軟。這種看法當然是愚蠢的。只有那些最原始的野蠻人才不受道德之心的束縛。弗瑞曼人具有高度發達的道德觀念,其核心就是作為人的權利。外邦人認為他們殘忍──而弗瑞曼人也是這麼看待外邦人的。每個弗瑞曼人都知道自己可以幹出殘忍的事情,並且不用為此內疚。弗瑞曼人不會像外邦人那樣為這種事羞愧,他們的宗教儀式能緩解他們的內疚感,以防自己被內疚感吞沒。他們最深層的意識知道,任何犯罪都能歸結於──或至少是部份歸結於──情有可原的環境因素:統治機構的失敗,或是人們共有的天生的向惡本性,或是壞運氣等。任何智慧生物都應當知道,這些事情只是肉體和外部混亂的宇宙的衝突而已。 於是,甘尼瑪感到自己成了一個純粹的弗瑞曼人,擁有弗瑞曼人的殘忍。她需要的只是一個目標──顯然它就是柯瑞諾家族。她渴望看到法拉肯的鮮血流淌在她的腳下。 引水渠旁並沒有埋伏著敵人,連搜尋隊伍都已經去了別處。她走上一座泥橋,越過水面,隨後爬行著穿過穴地前的蒿草地,來到了秘密入口前。前方閃過一道光,她一下子臥倒在地。從苜蓿的縫隙間看出去,只見一個女人正從外面進入穴地的秘密通道,穴地內的人顯然也沒忘記用正確的方式來迎接這位元不速之客。危機時期,弗瑞曼人總是用強光來迎接想進入穴地的陌生人,使陌生人處於暫時的失明狀態,以此為穴地內的衛兵做出正確反應贏得時間。但是,這種迎接方式並不會將穴地外的沙漠也照得亮,讓甘尼瑪在這兒都能看到。唯一的原因就是,穴地的密封條已經被取下來了。 甘尼瑪為穴地的防衛如此鬆懈感到痛心不已。如此隨意的光線,更別提那些到處都能看到的穿著花邊襯衣的弗瑞曼人了! 光線在懸崖底部的地面上投下一個扇面。一個年輕的女孩從果園的陰影裡跑進光亮中,她的動作中帶著些令人恐懼的氣息。甘尼瑪看到通道內有球形燈的環形光暈在閃動,光暈外還圍著一團昆蟲。光線暴露了通道內的兩個黑影:一個男人和剛才那個女孩。他們手拉著手,注視著對方的雙眼。 甘尼瑪感到這對男女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們並不是簡單的戀人,趁著別人都出去搜尋,找個機會在此幽會。球形燈安在他們後上方的岩壁上,他們兩個就站在被照亮的拱門前說話,將影子留在夜幕下穴地外的地面上,任何人都能輕易地看清他們的動作。時不時地,那個男的會鬆開手,在燈光下做些簡短的手勢,顯得鬼鬼祟祟的。做完之後,他的手又縮回到陰影中。 夜行動物發出的嗚叫聲充斥著甘尼瑪身邊的黑暗,但她並沒有因此而分心。 這兩個人在幹什麼? 那個男人的動作是那麼呆板,那麼小心。 他轉了個身。女子身上長袍反射的光線照出了他的輪廓。他長著一張粗糙的紅臉,還有一隻長滿了皰疹的大鼻子。甘尼瑪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認識他。帕雷穆巴薩!他是某位耐布的孫子,他的父親為亞崔迪家族服務。這張臉──還有他轉身時帶動長袍露出的東西──為甘尼瑪勾勒出了全圖。他在長袍下系了一根皮帶,皮帶上掛著個盒子,盒子上的按鍵和撥盤反射著燈光。這肯定是來自特雷亞拉克斯或埃克恩的產品,而且肯定是個用來控制老虎的信號器。帕雷穆巴薩!這意味著又一個耐布家族倒向了柯瑞諾。 這個女人又是誰呢?不重要。她是被帕雷穆巴薩利用的人。 甘尼瑪突然間冒出了一個比·吉斯特的觀念:每顆行星都有自己的週期,人也如此。 看著帕雷穆巴薩和那個女人站在這裡,看著他的信號器和鬼鬼祟祟的動作,甘尼瑪完全想起了這個人。我早就該懷疑他了,她想,跡是這麼明顯。 緊接著,她的心又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殺死了我的哥哥! 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如果她被發現,他同樣也會殺了她。現在她總算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用非弗瑞曼的方式暴露燈光,從而暴露秘密通道的位置。他們在利用燈光,查看他們的獵物中是否會有人活著回來。因為還不知道結果,他們在等待時肯定忐忑不安。現在,當甘尼瑪看到了信號器之後,她總算明白了他的手勢。帕雷穆巴薩在頻繁地按著信號器上的某個按鈕,表現了他內心的憤怒與焦躁。 這兩人出現在此地,讓甘尼瑪明白了許多東西。可能穴地的每個入口都有類似的人等著她。 鼻子上沾著的黏土令她覺得很癢,她用手刮了刮鼻子。她的傷腿仍然生疼,本該握刀的手傳來陣陣灼燒感,間或夾雜以刺痛。手指仍處於麻木狀態。如果必須用刀的話,她只好用左手了。 甘尼瑪也想過用彈射槍,但它發出的聲音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必須想其他法子才行。 帕雷穆巴薩再次轉了個身,背對著燈光,看上去變成了燈光下的黑色物體。那女人說話的時候,注意力仍舊放在外面的夜色中。她身上有某種訓練有素的警惕性,而且還知道怎麼利用眼角的餘光來觀察黑暗。她不僅僅是一個有用的工具,還是整個大陰謀的一部份。 甘尼瑪想起帕雷穆巴薩曾渴望成為一名凱馬科姆,教會下屬的政治總督。他肯定還是一個更大計畫中的一份子,他還有很多同道中人,甚至在泰布穴地內也有。甘尼瑪陷入了沉思。如果她能活捉其中一個,其他很多人就會被供出來。 一隻在引水渠邊喝水的小動物發出的“滋滋”聲引起了甘尼瑪的注意。自然的聲音和自然的景物。她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著,不知怎麼回事,記憶庫保持著奇怪的寂靜,但她還是接觸到了被塞納-馬恩省克裡布①關在亞述的喬芙公主。公主的記憶告訴了甘尼瑪該怎麼做。對她來說,帕雷穆巴薩和他的女人只是小孩子,任性且危險。他們不知道喬芙,甚至不知道那顆行星的名字,喬芙和塞納-馬恩省克裡布曾在它之上生活,最終化為塵土。對於即將發生在這兩個陰謀者身上的事,假如需要向他們解釋的話,只能從實際行動開始。 ①塞納-馬恩省克裡布:亞述王(西元前704─681年),曾入侵猶太王國,擊敗巴比倫,重建尼尼微城。 並以實際行動結束。 甘尼瑪翻了個身側躺著,解下弗瑞曼救生包,從固定扣上抽出通氣管。隨後,她打開通氣管的蓋子,從中取出長長的濾芯。現在她手頭有了一根空管子。接著,她又從針線包內拿出一根針,隨即拔出了嘯刃刀,並把針在刀尖那劇毒的、曾經容納沙蟲神經的空洞內蘸了蘸。受傷的胳膊加大了完成這些動作的難度。最後,她從救生包的口袋裡拿出一卷香料纖維,把針緊緊裹在纖維中,成了一個針狀飛鏢,插在通氣管內。 甘尼瑪平端著武器,匍匐著向燈光方向前進了一段距離。她移動得極慢,苜蓿地內看不到任何動靜。前進時,她研究著圍在燈光旁的昆蟲。是的,那團昆蟲中有吸血蠅,大家都知道它會吸食人血。毒鏢的攻擊可能會就此掩蓋過去,被當作吸血蠅中的騷擾。只剩下最後一個決定:幹掉他們中的哪一個呢──男的還是女的? 穆裡茨。甘尼瑪的意識中突然冒出了這個名字。這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她想起曾聽人議論過她。她就像圍著燈光的昆蟲一樣整天圍著帕雷穆巴薩。她是較為軟弱的一個,容易動搖。 很好。帕雷穆巴薩今晚選錯了夥伴。 甘尼瑪把管子含在嘴裡,潛意識中裝載著喬芙公主的記憶。她仔細地瞄準,猛地呼出胸腔內的空氣。 帕雷穆巴薩拍了拍自己的臉,拿開後發現手上有個小血珠。針已不見蹤影,看來是被他自己揮手打掉了。 女人說了句輕鬆的話,帕雷穆巴薩笑了起來。笑容還未結束,他的腿開始發軟。他癱倒在女人身上,女人只好盡力扶著他。當甘尼瑪來到她身邊,用出鞘的嘯刃刀刀尖指著她的腰時,她還在搖搖晃晃地支撐著男人的屍體。 以一種恬淡的口吻,甘尼瑪說道:“不許亂動,穆裡茨。我的刀有毒。你可以放下帕雷穆巴薩,他已經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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