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99)_法蘭克·赫伯特

九九

　　“翼手信使②的密波資訊③你也聽到了，詹米斯。”史帝加說，“為什麼老是要追問我？”

　　①弗瑞曼人對沙蟲的尊稱，有時也指他們所信奉的家神。詳見前文“製造者”注。

　　②任何經阿拉吉斯人馴養、改良的翼手目動物。馴養異手信使的目的是傳遞資訊。

　　③一種載入在異手信使或鳥類神經系統上的特殊資訊。當攜帶者啼叫時，這種密波資訊就可以通過特殊的還原裝置解讀出來。

　　潔西嘉心想：翼手信使！這個詞的含意十分豐富，不同語境中有不同的意思。它源自真遜尼神學①和宗教律法。“翼手信使”指的是蝙蝠，一種會飛的小型哺乳動物。而“翼手信使的密波資訊”是說，他們已經收到了來自遠方的資訊，要他們尋找保羅和她自己。

　　“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你的職責，我的朋友史帝加。”他們上面的聲音說。

　　“我的職責是使部落保持強盛，”史帝加說，“那是我唯一的職責，不需要別人提醒。這個小大人使我很感興趣。他的肉體很軟弱，他一直靠許多水過活，現在又遠離了父親的太陽，另外，他也沒有我們的伊巴德香料藍眼睛②。可他講起話、做起事來，卻不像那些住在窪地上的軟蛋。他父親也同樣不是膽小鬼。這怎麼可能呢？”

　　①真遜尼教是于宇航西曆西元前一三八一年，由毛麼薩日教的教義中分裂出來的。真遜尼教的特徵在於，它強調神秘主義，並回歸了父權時代的教義，強調“父親的影響力”。大多數學者把阿裡·本·奧哈什看作是這個教派最早的宗教領袖。然而有證據表明，真正的宗教領袖是他的第二個妻子奈莎，而奧哈什只是她的男性發言人。信仰真遜尼教的信徒被稱為真遜尼流浪者，因為他們被迫背井離鄉，四處遷徙。弗瑞曼人自稱為真遜尼流浪者的後裔。

　　②由於大量進食香料，攝入者的眼白和瞳仁都會轉為深藍。這一特徵的出現標誌著此人已經染上極深的香料癮。

　　“我們不能待在這兒吵一晚上。”岩石叢中的聲音說，“如果來了巡邏隊……”

　　“我不想再和你爭辯了，詹米斯。閉嘴！”史帝加說。

　　上面那個人不吭聲了，但潔西嘉聽見他在移動。他躍過隘道，跳下盆地底層，來到他們左邊。

　　“翼手信使的話表明，救下你們兩個對我們有益，”史帝加說，“我可以從這個堅強的小男人身上看出這一點。他還年輕，可以學。但你呢，女人？”他盯著潔西嘉。

　　我現在已經掌握了他的語音和說話模式。潔西嘉想，用魔音大法，只消一句話就控制住他。但他是個強壯的人……如果讓他保持清醒的頭腦，完全的行動自由，對我們更有價值。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是這孩子的母親，”潔西嘉說，“你欣賞他的力量，其中有一部份是由我訓練出來的。”

　　“一個女人的力量可以是無限的，”史帝加說，“聖母更是必然如此。問題是，你是聖母嗎？”

　　這一回，潔西嘉沒理會問題中的機鋒，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不是。”

　　“你受過有關沙漠的訓練嗎？”

　　“沒有。但許多人認為，我受過的訓練很有價值。”

　　“關於價值，我們有自己的判斷。”史帝加說。

　　“每個人都有權做出自己的判斷。”她說。

　　“很好，你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史帝加說，“我們不能延誤行程，留在這裡考察你，女人。你明白嗎？我們不想要你的陰影來麻煩我們。我將帶走這個小男人，你的兒子。他將得到我的庇護，我的部落就是他的避難所。但你嘛，女人──你懂嗎，這不關個人私事？這是規矩，是伊提斯拉①。這麼解釋夠清楚了嗎？”

　　①為保證部落全體成員的利益所制定的規則，通常源於極端嚴酷的生存現實。

　　保羅向前走了半步：“你在說些什麼？”

　　史帝加飛快地瞟了保羅一眼，但注意力仍然放在潔西嘉身上，“如果不是從小接受在沙漠生活的最嚴格訓練，你可能會給整個部落帶來毀滅。這是法律。我們不能帶上你，除非……”

　　潔西嘉動手了。起初向下一癱，假裝昏倒在地。對一個虛弱的外來者而言，這個舉動再自然不過了，必然會使對方的反應遲緩一下。不常見的事物，如果打扮成一般人習見習聞的另一件事物，常人總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明白真相。史帝加右肩下垂，準備抽出長袍皺褶中的武器，指向她最新的位置。說時遲那時快，潔西嘉身體一轉，手臂一揮，只見兩人袍服相接。下一瞬間，她已經背靠山岩，史帝加擋在她身前，動彈不得。

　　母親開始動作的同時，保羅退開兩步。潔西嘉進攻，他則向黑暗中猛衝過去。一個長著絡腮胡的人在他面前剛剛站起身，半彎著腰，手持武器向他撲來。保羅一個刺拳打在那人的胸骨下，側步進身，在他的脖根上劈了一掌。那人倒下時，保羅奪過他的武器。

　　保羅奔進黑暗之中，沿著岩石往上爬，奪來的武器插在腰帶裡。這件武器的形狀摸上去並不熟悉，但他還是認出這是一件投射兵器。它透露了不少這個地方的秘密，證明這裡沒有使用遮罩場。

　　他們的注意力將集中在我母親和那個叫史帝加的傢伙身上。她對付得了他。我必須到達一個安全有利的位置，在那裡威脅他們，好讓她有時間逃跑。

　　盆地裡傳來一陣刺耳的槍聲，子彈嗖嗖飛過他四周的岩石，其中一顆擦到了他的長袍。他擠過岩石叢中一個拐角，發現自己進了一道垂直狹窄的石縫，於是開始一點一點往上爬。背靠一邊岩壁，腳蹬著另一邊，慢慢向上爬去，盡可能不弄出聲音。

　　只聽史帝加的吼聲回蕩在盆地中：“退回去，你們這些沙蟲腦袋的白癡！你們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她就會擰斷我的脖子。”

　　盆地裡傳來一個聲音：“那個男孩跑掉了，史帝加。我們……”

　　“他當然跑掉了，你這滿腦子沙的……哎喲！……輕點，女人！”

　　“告訴他們不要再追我兒子了。”潔西嘉說。

　　“他們已經停下了，女人。他跑掉了，正如你希望的那樣。神明哪！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是一個神乎其神的女人，還是個好戰士？”

　　“讓你的人往後退。”潔西嘉說，“要他們都從陰影裡出來，到盆地那兒去，站到我能看見的地方……我知道他們的人數，這一點你最好相信我的話。”

　　她想：這一刻的平衡隨時可能打破，但只要這個人的頭腦像我想的那麼精明，我們就有機會。

　　保羅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發現了一道狹窄的石棱，可以靠在上面休息一會兒，同時監視下面的盆地。史帝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如果我拒絕呢？你能怎樣……哎喲！別動手，女人！聽著，我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老天！你既然能像這樣打敗我們中最強的人，你的價值十倍於與你體重相當的水。”

　　理性測試時間到，看這人是不是真有頭腦。潔西嘉想。她說：“你問起過天外綸音。”

　　“你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人物，”他說，“但只有驗證之後，我才會完全相信。我只知道你跟著那個愚蠢的公爵來到這裡……哎喲──哎喲！女人！你殺死我也罷，我說的是事實！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位勇敢的人，但他像那樣把自己置於哈肯尼的鐵拳之下，實在太愚蠢了！”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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