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編年史(48)_學達書庫

四八

　　§1_16　傷心的選擇·最珍貴的禮物

　　坦尼斯注視雷斯林，看不出他有絲毫的情感。兩人四目相對，坦尼斯和過去一樣相信法師能看見許多他看不見的事物。突然間，坦尼斯清楚察覺自己對雷斯林那股強烈的恨意，恨他為何能這樣無動於衷，卻又暗地裡感到羡慕。

　　“我們得做些事！”史東憤怒地說。“他還沒死，那只龍可能會再回來！”

　　“很好，”坦尼斯說，他的聲音只在喉中打轉。“把他用毯子包起來……但先讓我跟金月單獨談談。”

　　半精靈緩緩走過廣場。他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回蕩，他緩緩步上大理石階梯，走到金月所站的金色門前平臺上，不動聲色地回頭看去。坦尼斯看到同伴們正用背包裡的毯子和樹枝做出一具臨時擔架。在月光下看起來，那人的身軀只像是一團扭曲的黑影。

　　“把他帶過來，坦尼斯。”半精靈走到金月面前，聽見她又重複著。他握住她的手。

　　“金月，”坦尼斯說，“河風傷得很重。他快死了，你幫不上忙的。即使有水晶杖也沒用──”

　　“噓，坦尼斯。”金月柔聲說。

　　半精靈安靜下來，他第一次仔細凝視她的臉。卻驚訝地發現，這名平原人的表情非常安靜、安詳，甚至有些神采奕奕。她臉上的神情有如剛經歷過險惡風暴的水手，最後回到平靜的水面一樣。

　　“進到神殿裡來，我的朋友。”金月說，她美麗的眼眸直視著坦尼斯。“進來吧，將河風帶過來。”

　　金月沒聽見巨龍的攻擊，更沒看見河風受到攻擊。當他們一進到沙克沙羅斯的廣場時，她便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吸引著她走進神殿。她越過瓦礫，走上階梯，眼中只有神殿閃著金光的大門。她走近大門，呆立在門前。接著她察覺到身後的騷動，聽見河風對她的呼喚，“金月──”她停下步來，不願離開自己的同伴，心中明白即將有種難以言喻的邪惡自井中升起。

　　“進來，我的孩子。”一個輕柔聲呼喚她。

　　金月抬起頭，看著大門，眼中浮現淚光。那是她母親的聲音──淚歌，奎蘇族的女神官。很久以前就去世了，當時金月還是個孩子。

　　“淚歌？”金月哭著問。“媽──”

　　“我的女兒，你已經度過許多哀傷的年頭，”母親的話語聲在她腦海中清晰響起，“但是你的擔子恐怕暫時還無法放下。如果你走下去，你會脫離眼前的黑暗，卻進入更深的黑暗中。只有真理才能照亮你的道路，雖然你或許會覺得在前方無盡的長夜中，它的光芒是如此微弱……但，沒有真理的指引，一切將化為虛無。女兒，跟我進入神殿吧！你會找到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但是我的朋友們，還有河風……”金月回頭看到河風在崩裂的地面上踉蹌地走著。“他們無力對抗這樣的邪惡，沒有我他們會送命的。水晶杖可以幫上忙！我不能離開他們！”當法術製造的黑暗降臨時，她正轉身要離開。

　　“我看不見他們了！……河風！……媽媽，幫幫我！”她無助地哭喊著。

　　沒有人回答。這不公平！金月雙拳緊握，無聲地尖叫著。我們從來就不想這樣！我們倆隻想單純地相愛，現在，現在卻可能連這點小祈求也將失去！我們犧牲那麼多，卻不曾改變什麼。我已經三十歲了，媽媽！三十歲卻仍然沒有孩子。他們褫奪了我的青春，消滅了我的族人。然而我卻無力報復。我什麼都沒有，除了它！她搖著水晶杖──現在我卻還要付出更多！

　　她的怒氣逐漸平息。這麼多年來，當河風在尋找答案的過程裡，也是一直這樣怒氣難遏的嗎？他只有找到這柄水晶杖，但它卻只帶來更多的問題。不，他不會這樣，她心想。他的信心十分堅強，我才真的是意志薄弱。河風願意為自己的信念犧牲，所以我必須堅強活下去……即使失去深愛著的他。

　　金月頭靠著金色的大門，冰冷的金屬讓她更加清醒。她滿心不願地做了令人悲痛的決定。我會向前走，媽媽：但如果河風死了，我的心也會跟著一起死去。我只要求一件事──如果他死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他知道，我會繼續完成他的使命。

　　她倚著水晶杖，打開金色大門，進入神廟。當龍從井中躍出時，大門正好在她身後關上。

　　金月踏入完全的黑暗中。剛開始她什麼也看不見，但記憶中母親溫暖的懷抱在腦中重現，蒼白的光芒逐漸在她四周亮起。金月看清自己身在一個巨大的圓頂之下，地上是精心鋪制的瓷磚；在房間中央，矗立著一尊高貴、美麗的大理石雕像。房間的光是從它身上所釋放。金月出神地走向它。這尊雕像是名穿著飄逸袍子的女人，它臉上的表情閃耀著希望光采，卻也夾雜著無盡憂傷。它頸上掛著一個奇怪的護身符。

　　“這是米莎凱，我所信奉的醫療女神。”她母親的聲音說。“我的女兒，注意聽它說的話！”

　　金月愣愣地站在雕像前面，陶醉于它的美麗。但它看起來似乎有著缺憾，並未完成。雕像的一部分遺失了。金月終於發現，它的大理石手是彎曲的，原本似乎握著根細長的棍杖，但如今它的手是空的。她不由自主地把水晶杖放回它的手中。

　　水晶杖開始發出柔和的光，金月訝異地後退一步。水晶杖的光芒愈來愈強，她遮住眼睛，不由得跪下來，滿腔的敬愛湧上心頭，她對自己剛才的怒意感到慚愧。

　　‘不要因為你的懷疑而感到羞愧，親愛的信徒。是你的懷疑引領你來到我們面前，而你的憤怒會在未來崎嶇的路上支持你。你是為真理而來，你將尋得真理。’

　　‘諸神從未放棄它們的子民，是世人背棄了真神。克萊恩將要面對最嚴苛的考驗，人類將會比過去更需要真理。你，我的信徒，你必須將真神的力量和知識帶回人間。也該是恢復宇宙平衡的時候了。邪惡已經超過了天平的一端。因為，善神回到人間，邪神也同樣降臨人間，它們正饑渴地吞噬著人類的靈魂。黑暗之後已然降臨，尋找著能再次肆虐這個世界的方法。被放逐的龍，也再度回到人間。’

　　龍，金月迷迷糊糊地想著。她很難瞭解這個字的含義。後來她才完全瞭解這些話的內容。在往後的日子裡，她會永遠記住這些話。

　　‘要找到擊敗邪惡的力量，你們將會需要諸神的知識，這就是你所知道的‘最珍貴的禮物’。在這座神廟下，在沉溺于過往榮光的廢墟裡，有著以白金打造的圓碟──米莎凱之碟。找到這些白金碟，你便能呼喚我的力量，呼喚醫療女神米莎凱的力量。’

　　‘你的前途將充滿險阻，邪神畏懼真理。一隻名叫姬賽思的古老黑龍，人們稱它為黑瑪瑙，守護著白金碟。它的巢穴在我們腳下的沙克沙羅斯城中。如果你選擇拿回白金碟，你的前途將充滿危險。所以我將以神力加持這柄水晶杖。小心持有它，不要懷疑，你將克服一切險阻。’

　　聲音消失了，此時金月聽見河風瀕死的慘叫聲。

　　坦尼斯走進神廟，感覺自己彷佛走進記憶中一般。陽光照耀著奎靈那斯提的樹木，他和羅拉娜及她的哥哥吉爾賽那斯一起躺在河畔，在遊戲後分享著自己的夢想。快樂的童年對坦尼斯來說是很短暫的──半精靈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那天是個有著溫暖陽光和友情的午後，記憶中的安詳洗去了他的憂傷。

　　他轉向靜靜站在他身旁的金月。“這裡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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