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柏利昂2(128)_丹·西蒙斯

一二八

　　“什麼？”我問道，單只說這兩個音所用的力就讓我又咳了起來，這次發作一直到我把半凝結的血痰吐在杭特匆忙取來的臉盆裡之後才止住。我仰臥著，想看清楚他的臉。狹窄的房間裡越來越黑，我們兩個都沒有把燈點上。外面噴泉的水聲很響。

　　“你說什麼？”我又問了一遍，想抗拒睡眠和夢的牽扯。“試過什麼？”

　　“試著經由資料圈留下訊息，”他輕聲地說：“和別的人連絡。”

　　“我們該留下什麼樣的訊息，裡？”我問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們在什麼地方，智核怎麼綁架了我們，隨便什麼都可以。”

　　“好吧，”我說著閉上了眼睛。“我會試試看，我想他們不會讓我這樣做的，可是我答應一定會試試看。”

　　我感到杭特握住我的手，雖然疲倦占了上風，但這樣突然和人接觸仍讓我眼中流出了淚水。

　　我會試一下，在降服於夢境或死亡之前，我一定會試一下。

　　＊＊＊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發出一聲霸軍的戰鬥呼號，由沙塵暴中沖過去攔截荊魔神，不讓它越過最後的三十公尺，接近蹲在布琅·拉蜜亞旁邊的索爾·溫朝博。

　　荊魔神停了下來，頭部幾乎毫無阻力地轉了過來，紅色雙眼閃亮。卡薩德端著他的長槍以不要命的速度沖下斜坡。

　　荊魔神移形換位。

　　卡薩德由時間中看到它的移動像是緩慢的一片模糊，注意到就在他看著荊魔神時，山谷裡的一切動作都停頓了，沙塵一動也不動地懸浮在半空中，發亮的時塚所發出的光有一種濃厚如火燼的感覺，卡薩德的緊身衣似乎也在隨著荊魔神移動，隨著它經由移動而穿越時間。

　　那個怪物的頭突然昂起，現在專注起來，四隻手臂像刀片由刀子裡彈出似地伸出，所有的手指也全都箕張開來。

　　卡薩德停在離那個東西十公尺遠的地方，啟動長槍，以死光全力掃射，打在荊魔神腳下的沙地上。

　　荊魔神全身發亮，它的外殼和鋼鐵鑄成的兩腿映照出在底下和四周如地獄般的光亮，然後那三公尺高的怪物開始沉了下去，因為沙塵陷落在底下一潭熔化的玻璃裡，卡薩德發出勝利的呼喊，走近前來，將死光掃在荊魔神身上和地下，就和當年小時候在塔西思的貧民窟裡用偷來的水管噴他的朋友一樣。

　　荊魔神沉落下去，四隻手臂伸向沙子和岩石，想要找到支撐，火花飛濺，它移形換位，時間如倒轉的影片般回流，但卡薩德隨著移動，知道莫妮塔正在幫助他，她的緊身衣從動於他的緊身衣，但卻在引導他穿越時間，然後他又在射擊那個怪物，集中的熱力大過了太陽的表面，將下面的沙子熔化，看著四周的岩石燃燒起來。

　　沉進火焰和熔岩大鍋裡的荊魔神昂首向天，張開巨嘴號叫起來。

　　在聽到那個東西發出噪音的驚嚇中，卡薩德幾乎停止了掃射。荊魔神的尖叫像是巨龍的咆哮，夾雜著核子火箭的爆炸聲。那樣尖厲的聲音使卡薩德的牙根都酸了；尖叫聲回蕩在懸崖峭壁之間，上面的土都為之震落。卡薩德將槍枝轉為高速的實彈，將一萬發小箭彈射向怪物的臉部。

　　荊魔神移形換位，卡薩德由自己骨頭和頭腦裡所感受到令人暈眩的轉移，知道一動就是好幾年，他們不再是在山谷裡，而是在一輛風船車上，越過草海。時間恢復，荊魔神躍向前來，金屬的手臂上流淌著熔化的玻璃，一把抓住了卡薩德的長槍，上校不肯放開他的武器，兩個都踉蹌地轉動，像在跳著笨拙的舞步。荊魔神揮舞他多出來的那兩條手臂，以及一條滿是鋼刺的腿踢出，卡薩德跳動閃避，一面仍拚命抓緊了他的長槍。

　　他們是在一間小小的隔艙中，莫妮塔像個影子似地縮在一角，另外還有個身影，是一個戴了帽兜的高大男人，以極慢的動作在那封閉的空間裡閃躲突然揮來的手臂和鋒刃。卡薩德透過緊身衣上的面罩，看到在空中一個耳格夾在藍紫色能量力場中，悸動閃亮，然後在荊魔神有機反熵力場的時間暴力下退縮回去。

　　荊魔神割破了卡薩德的緊身衣，傷到他的皮膚和肌肉，血噴到牆上。卡薩德將槍口塞進怪物的嘴裡開火。一陣兩千支高速箭彈將荊魔神的頭有如裝了彈簧似地擊向後方，同時將那個怪物撞進對面的牆壁。但就在它倒開時，腳上的尖刺仍然割傷了卡薩德的大腿，一條血柱盤旋而起灑在風船車廂房裡的窗子和牆上。

　　荊魔神移形換位。

　　卡薩德咬緊牙關，感到緊身衣自然收縮，縫合他的傷口。他看了莫妮塔一眼，點了下頭，跟著那怪物穿越時間和空間。

　　＊＊＊

　　索爾·溫朝博和布琅·拉蜜亞望向他們身後，只覺得一陣可怕的光和熱的旋風在那裡盤旋而起又消失。索爾用身子遮擋住那年輕女子，熔化的玻璃飛濺到他們四周，落在冰冷的沙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然後嘈雜的聲音消失，沙塵暴遮沒剛才發生暴力的冒泡深潭，而狂風把索爾的斗篷吹得裹住了他們兩人。

　　“那是什麼？”布琪驚恐地問道。

　　索爾搖了搖頭，在怒號的風中扶著她站了起來。“時塚都開啟了！”索爾大聲叫道：“也許是什麼爆炸了。”

　　布琅一個踉蹌，然後穩住身子，摸了下索爾的手臂，“蕾秋呢？”她在狂風聲中問道。

　　索爾捏緊了拳頭。他的鬍鬚上已經有泥沙結塊。“荊魔神……把她帶走了……不能進人面獅身像。還在等著！”

　　布琅點了點頭，瞇眼望向人面獅身像，在狂風和旋舞的沙塵裡只依稀看到發亮的輪廓。

　　“你還好吧？”索爾大聲說道。

　　“什麼？”

　　“你……還好吧？”

　　布琅茫然地點了點頭，伸手摸了下頭部，神經分流器不見了。不單是荊魔神那可怕的纜線，就連很久以前他們躲在廢渣蜂巢時，強尼動手術為她裝上的那個也不見了。分流器和史隆回路都移除之後，她就再沒有辦法和強尼取得連絡。布琅回想起烏蒙摧毀了強尼的人格，就像她打死一隻小蟲子那樣不費吹灰之力。

　　布琅說：“我沒事。”可是她兩腿發軟，索爾必須扶住她，免得她倒下去。

　　他在大聲叫著什麼，布琅想集中注意力，想專注於此時此地。在經歷過巨型資料圈後，現實顯得太狹窄而壓迫感很重。

　　“……在這裡不能說話。”索爾大叫道：“……回人面獅身像去。”

　　布琅搖了搖頭。她指著山谷北邊的峭壁，荊魔神那棵巨大的刺樹出現在流雲和沙塵之間。“詩人……賽倫諾斯在……那裡。我看到了他！”

　　“這件事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索爾叫道，一面用斗篷遮擋住他們。朱紅色的沙子擊打在塑性纖維上，就如小箭彈射在盔甲上一樣。

　　“也許我們可以，”布琅叫道，她躲在他的懷裡，感受到他的溫暖，一時之間，她想像著自己可以像蕾秋一樣輕易地蜷縮在他身邊，然後沉沉睡去。“我看到……連接的地方……是我由巨型資料圈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她用蓋過狂風怒號的聲音喊道：“那棵刺樹和荊魔神廟連接在一起，如果我們能到那裡，試著找到辦法來解救賽倫諾斯……”

　　索爾搖了搖頭，“不能離開人面獅身像，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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