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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我們現在並不是置身于政府大廈中央傳送門總站。就我所知,我們離政府大廈還遠得很。一秒鐘之後,我的感官統合了所有陽光、天色、重力,跟地平線的遠近、氣味,以及對事物的感覺等等輸入的資料,確定我們不在天侖五中心。

  我本來可以由傳送門跳回去的,可是教宗之門很小,杭特正走過來──一條腿、一隻手臂、肩膀、胸部、頭、第二條腿出現──於是我抓住他的手腕,粗魯地將他拖了進來,說道:“不太對勁!”一面想再走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扇沒有門框的門在這側一陣抖動,縮小成只有拳頭大的圓,然後就消失了。

  “我們在什麼鬼地方呀?”杭特問道。

  我四下環顧,一面想道:問得好。我們在一處鄉下,站在小山丘上。腳下的小路蜿蜒穿過葡萄園,直下一道長長的山坡,穿過一處山谷森林,消失在一兩哩外的另外一座山丘後面。這裡很溫暖,空中充滿了昆蟲的嗡嗡聲,可是在這一大片空曠的景觀裡,卻沒有比鳥更大的東西經過。在我們右手邊的峭壁之間,看得到一抹藍色的水──不知道是海還是洋。頭上是卷雲飄動,太陽剛過頭頂。我沒有見到房舍,也看不到比種植整齊的葡萄園和腳下那條泥石子路更複雜的科技跡象。更重要的是,始終成為背景音響的資料圈不見了。這就有點像一個人從小就聽著的聲音突然消失了一樣,讓人吃驚,心跳停止,感到困惑,還有一點恐懼。

  杭特搖晃了一下,輕輕拍了拍耳朵,好像他聽不見了似地,然後又拍了下他的通訊記錄器。“該死,”他喃喃地說:“媽的,我的晶片失去了作用。通訊記錄器壞了。”

  “不是,”我說:“我相信我們現在是在資料圈之外。”可是就在我說話的時候,我聽見一種更低沉、更柔和的輕響──是某種比資料圈更大、更難連接上的東西。是巨型數據圈嗎?天體的音樂,我想道,微笑起來。

  “你笑個什麼鬼呀,席維倫?這是你故意弄的嗎?”

  “不是,我按的是政府大廈的正確代碼。”我聲音裡毫無恐慌感,就是一種恐慌的表現。

  “那這是什麼呢?那該死的教宗之門?是那扇門的問題,故障還是在搞鬼?”

  “不會,我想不是,那扇門沒有壞,杭特,只是把我們送到了智核要我們去的地方。”

  “智核?”那張獵犬似的臉上所剩的一點血色迅速消失,這位總裁的助理想到了是誰在控制傳送門。是誰在控制所有的傳送門。“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杭特蹣跚地走到路邊,在高高的草叢裡坐了下來。他那套麂皮西裝與黑軟鞋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我們在哪裡?”他又問了一遍。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空氣聞起來有新翻泥土,剛剪過的草,路上的泥土,還有海風的氣味。“我猜我們是在地球上,杭特。”

  “地球。”那個小個子男人兩眼直瞪著前方,卻沒有在看什麼。“地球。不是新地球。不是塔娜,不是地球二號。不是……”

  “不是,”我說:“是地球,元地球,或者是複製的地球。”

  “複製的地球。”

  我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我拔了一根草,把底下部分的外皮剝掉,那根草嘗起來有點酸,味道很熟悉。“你還記得我向葛萊史東報告有關海柏利昂朝聖團成員的故事嗎?布琅·拉蜜亞的故事?她和我的另一個分身……第一個濟慈人格……一起去了他們認為是由元地球複製的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在武仙座星雲。”

  杭特抬起頭看去,好像他能由觀察星座來判斷我所說的話。頭上的藍天有些發灰,因為卷雲正很快地橫過天彎。“武仙座。”他輕聲地說。

  “智核為什麼要複製地球,現在又在拿它做什麼用,布琅並不知道。”我說:“若不是第一個濟慈模控人也不知道,就是他不肯說。”

  “不肯說。”杭特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好吧,那我們要他媽的怎麼樣才能離開這裡?葛萊史東需要我,她不能……在接下來的幾個鐘頭裡,有幾十個重大的決定要做呢。”他跳了起來,跑到路中間,刻意打起精神。

  我咬著那根草。“我猜我們根本離不開這裡。”

  杭特走到我面前,好像要當場揍我一頓。“你瘋了嗎?離不開這裡?胡說八道。智核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停了一下,低頭看著我。“他們不希望你和她說話。你知道了智核不敢冒險讓她知道的事。”

  “也許吧。”

  “丟下他,讓我回去!”他朝天上尖叫。

  沒有人回應。在葡萄園那頭遙遠的地方,一隻黑色大鳥飛了起來。我想那是一隻烏鴉;我似乎是由夢中回想起這個已經滅絕物種的名字。

  過了一會,杭特不再向天空喊話,在那條石子路上來回地踱著。“來吧。說不定這裡有扇傳送門,不管會到哪裡。”

  “也許吧,”我說著,把那根草折斷,去咬甜而幹的上半截。“可是走哪邊呢?”

  杭特轉過身去,看著那條兩頭都消失在小山丘後的路,再轉回身來。“我們由傳送門出來的時候是朝……這個方向。”他指著,小路往山下進入一片狹窄的樹林。

  “多遠?”我問道。

  “他媽的,有關係嗎?”他大吼道:“我們一定得到什麼地方去。”

  我強忍住笑意。“好吧,”我站起身來,撢了撢褲子。感覺到猛烈的陽光照在我的額頭和臉上。在大教堂那充滿熏香氣味的黑暗中待過之後,這很讓人震驚。空氣很熱,而我的衣服已經汗濕了。

  杭特開始精神抖擻地朝山下走去,兩手握拳,原先陰沉的表情難得改變成一種更強悍的表情──下定了決心。

  我走得很慢,不慌不忙,仍然咬著那根有點甜味的草,兩眼疲倦地半閉著,跟在他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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