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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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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完成後發表前,請記得一定讓我先看一遍。 老友,依舊是你最順從的僕人,夏洛克·福爾摩斯 他們在午後稍晚時見到了老高的蜜蜂。老高的蜂箱是一些灰色的木頭盒子,堆在一個簡陋得幾乎無法被稱之為棚屋的建築後面。建築只有四根柱子,一個頂棚,掛了幾張油布來抵擋最糟糕的春雨和夏季雷暴。裡面放了一隻木炭火盆,如果你能找張毯子將它和自己蓋起來,在火盆上煮點飯,還能獲得些許溫暖;建築中央則擺著一塊木板,上面有一隻老舊的瓷枕,如果老高得跟蜜蜂一起睡在山同上,就用它來做床鋪,這種情況多半發生在秋天,那時候才是他采蜜最多的季節。相比于他侄子蜂房的產量,他的蜂房幾乎不值一提,但也足夠他花上兩到三天,將碾碎的蜂巢攪拌成漿,用布料過濾後倒入他帶上山岡的桶和罐子裡。他會將剩下的殘留物——包括黏稠的蠟油、少量花粉、泥土和蜂王漿——放進一隻罐子裡混合,從中提取蜂蠟,將帶甜味的水還給蜜蜂。接著他會帶著蜂蜜和蜂蠟塊下山,到村裡出售。 他帶著外國人看了十一只蜂房,冷淡地瞧著那外國人戴上面罩,打開其中一隻,先是檢查了一通蜜蜂,接著檢查巢室的容量,最後用放大鏡觀察蜂后。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也沒有什麼不適,他所有的動作都顯得輕柔緩慢,沒有被蜜蜂蜇傷,也沒有壓扁或傷到任何一隻蜜蜂。這令老高印象深刻。他本以為外國人都是高深莫測、難以理解的神秘生物,但這人卻似乎因為遇見老高的蜜蜂而狂喜萬分。他的眼睛都閃閃發亮起來。 老高點燃火盆,煮了點水。然而,還沒等木炭發出熱量,那外國人就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由玻璃和金屬組成的奇妙裝置。他將小溪裡取來的水注入裝置的上半部分,點燃火焰,不一會兒一小壺水便開始冒出蒸汽,汩汩冒泡了。接著外國人從包裡拿出兩隻錫杯和用紙包起來的一些綠茶,往杯子裡放了點茶葉,倒入開水。 那是老高喝過的最好的茶,遠比他侄子的茶要好許多。他們盤腿坐在地板上,喝起茶來。 “我想在這間屋子裡過一個夏天。”外國人說。 “這裡?這都不能叫屋子。”老高說,“留在村裡吧,張寡婦有間空房。” “我要留在這裡,”陌生人說道,“此外我還想向你租一個蜂房。” 老高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大笑過了,村裡人甚至都覺得他不可能會笑。但此時,他大笑起來,爆發出一陣混合著驚訝與興味的哄笑。 “我是認真的。”陌生人說道。他拿出四枚銀幣,放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老高沒瞧清楚他是從哪兒拿出來的。三枚墨西哥鷹元,這種銀幣過去曾在中國廣泛流通,還有一枚“袁大頭”。這些銀幣的價值足以抵得上老高賣蜂蜜一整年的收入。“我支付這些錢,”陌生人說,“希望有人能給我帶來食物,三天一次就夠了。” 老高什麼也沒說。他喝完茶,站起身來,推開油布,走入高高的山間。他走到那十一只蜂箱邊上,每一隻蜂箱裡都有兩個巢室,內裡分別有一個、兩個、三個,甚至其中之一有四個蜂室。他帶著陌生人到有四個蜂室的蜂箱前,它的每個蜂室裡都填滿了蜂巢。 “這個蜂箱是你的了。”他說。 它們是植物萃取物。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它們在有限的時間裡,以它們的方式起了作用,而且作用得十分猛烈。但看著可憐的普雷斯伯裡教授度過他最後的日子,他的皮膚,他的雙眼,他的行走姿勢都變得如此怪異,我確信他所走的道路並非全然錯誤。 我拿到了他的種子、豆莢、塊根和凝固的提取物,我思考著,衡量著,謀劃著,反思著。這是個智力問題,而且可以解決,正如我那老數學家庭教師總是希望能向我證明的,用智商即可。 它們是植物萃取物,而且致命。 我曾用於證明它們無害的理論可以證明它們其實並不靈驗。 這不是個三鬥煙級別[5]的問題。我懷疑它甚至可能是種三百鬥煙級別的問題,直到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者也可以說是狂想——某種加工這植物的方式或許能令人類得以食用它們。 這可不是一個可以輕鬆地坐在貝克街上就完成的調查研究。因此,1903年秋,我搬到蘇塞克斯,用了一整個冬天,我想我讀完了目前已出版的每一本書、每一本短論小冊和每一篇專題論文——那些關於如何照料飼養蜜蜂的。接下來,1904年的早春,我帶著全身上下唯一的裝備——我的理論知識——迎來了本地農夫寄出的第一袋蜜蜂。 我有時候會想,華生到底有沒有懷疑過這一切。不過,他那了不起的愚鈍始終令我心懷敬意,而且老實說,有時候我還挺依賴這一點的。不過,他知道我腦子裡沒有工作、沒有需要解決的案子時,我會表現出什麼樣子。他知道沒有案子需要解決時,我會如何厭倦,如何情緒低落。 所以,他又怎麼會相信我真的退休了?他知道我的手段。 是的,我收到第一批蜜蜂時,他也出現在那裡。他望著我,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外,我從包裹中將那些蜜蜂倒入一個準備好的空蜂箱時,它們就像是一團緩慢流淌又嗡嗡作響的糖蜜。 他看得出我的興奮,卻什麼也沒說。 一年年過去,我們看著帝國崩潰,看著政府失去控制,看著那些可憐而英勇的男孩們被派到弗蘭德斯[6]的戰壕中死去,這一切都令我更堅信自己的看法:我正在做的不是正確的事,卻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我的面容變得不再熟悉,我的手指關節膨脹疼痛(不過沒腫痛得太厲害,我認為這應歸功於在剛成為養蜂觀察家的開始幾年裡,我曾被蜜蜂蜇過太多次)。而勇敢的、遲鈍的、親愛的華生,他也和我一樣,隨著時間漸漸老去,變得蒼白而瘦小,皮膚成了灰色,小鬍子也成了和皮膚一樣的灰色。但我想給自己的研究推出結論的決心並未減弱。要是說有什麼改變,那也是增強才對。 於是,我在南部丘陵[7]對自己的猜想進行了最初的驗證。我自己設計了一座養蜂場,在朗氏蜂箱[8]的基礎上進行了改良。我相信我犯過所有養蜂人曾經犯過的所有錯誤,另外,據我觀察,還有一大蜂箱的錯誤是任何養蜂人都不曾、將來也很可能並不會犯下的。《毒蜂箱奇案》,華生或許會給其中的部分起上這樣一個名字,儘管要是有人足夠有心來研究,《帶刺女人的組織之謎》這個名字或許更能讓別人對我的研究產生興趣。(我譴責了特爾福德夫人未經我的同意便帶走架子上的一罐蜂蜜,又向她保證,將來會從普通蜂箱裡給她幾罐用於烹飪,而試驗用蜂箱中的蜂蜜,自採集後便會被鎖上。我想這事兒不會引起什麼評論。) 我用荷蘭蜂做實驗,還用過德國蜂和義大利蜂、卡尼鄂拉蜂和高加索蜂。我們的英國蜂已凋敝,這實在是件遺憾的事,即使它們在什麼地方依然存活,也已與其他種群雜交了。儘管我曾經找到並且研究過一小只蜂箱,是我從聖奧爾本的修道院裡購得後,從一小塊含有王台的蜂框慢慢培養起來的,在我看來,它算得上是英國蜂的原始種了。 我用了近二十年來實驗,最後得出結論,我所要尋找的蜜蜂即使存在,也無法在英格蘭找到,而且它們同樣無法在我能用國際包裹郵購到的距離裡存活。我需要調查印度蜂。我需要前往或許比印度更遠的地方。 我對各種語言略有所知。 我有花種,有各種萃取物和糖漿的酊劑。這些就足夠了。 我將它們打包,安排人手每週清潔南部丘陵的小屋,給它通風,安排威爾金斯博士——我恐怕自己養成了叫他“小威爾金斯”的習慣,然而他自己並不樂意——檢查蜂箱、採集並將多餘的蜂蜜售往伊斯特本的市場,還要做好蜂箱過冬的準備。 我告訴他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我已是老人。或許他們也並不期待我能回去。 而且,若這案子如我所想,那麼嚴格地說,他們是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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