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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回 忍饑挨餓進廟殺僧 少水無茶開門揖盜(2)


  龍濤不知何事,跟著蔣爺左尋右找,到了廚房,現成的燈燭,仔細看時,不但菜蔬饅首,而且有一瓶好燒酒。蔣爺道:「妙極,妙極!我實對龍兄說罷,我還沒吃飯呢。」龍濤道:「我也覺得餓了。」蔣爺道:「來罷,來罷,咱們搬著走。大約他姐兒兩個也未必吃飯呢。」龍濤見那邊有個方盤,就拿出那當日賣煎餅的本事來了,端了一方盤。蔣爺提了酒瓶,拿了酒杯碗碟筷子等,一同來到後面。他姐兒兩個果然未進飲食,卻不喝酒,就拿了菜蔬點心在屋內吃。蔣爺與龍濤在外間,一壁飲酒,一壁敘話。龍濤便問蔣爺何往?蔣爺便敘述已往情由,如今要收伏鐘雄,特到柳家莊找柳青要斷魂香的話,說了一遍。龍濤道:「如此說來,眾位爺們俱在陳起望。不知有用小人處沒有?」蔣爺道:「你不必問哪。明日送了令親去,你就到陳起望去就是了。」龍濤道:「既如此,我還有個主意。我這表弟姚猛,身量魁悟,與我不差上下,他不過年輕些。明日我與他同去如何?」蔣平道:「那更好了。到了那裡,丁二爺你是認得的,就說咱們遇著了。還有一宗,你告訴丁二爺,就求陸大爺寫一封薦書,你二人直奔水寨,投在水寨之內。現有南、北二俠,再無有不收錄的。」龍濤聽了,甚是歡喜。

  二人飲酒多時,聽了聽已有雞鳴,蔣平道:「你們在此等候我,我去去就來。」說罷,出了屋子,仍然越過後牆,到了尹老兒家內。又越了土牆,悄悄來到屋內,見那壁上燈點得半明不滅的,重新剔了一剔,故意的咳嗽。將尹老兒驚醒,伸腰欠口,道:「天是時候了,該磨豆腐了。」說罷,起來,出了裡屋,見蔣爺在床上坐著,便問道:「客官起來的恁早?想是夜靜有些寒涼。」蔣平道:「此屋還暖和,多承老丈掛心。天已不早了,小可要趕路了。」尹老兒道:「何必忙呢?等著熱熱的喝碗漿,暖暖寒,再去不遲。」蔣爺道:「多承美意,改日叨擾罷,小可還有要緊事呢。」說著話,披上衣服,從兜中摸出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道:「老丈,些須薄禮,望乞笑納。」

  老丈道:「這如何使得?客官在此屈尊一夜,費了老漢什麼,如何破費許多呢?小老兒是不敢受的。」蔣爺道:「老丈休要過謙。難得你一片好心,再要推讓,反覺得不誠實了。」說著話,便掖在尹老兒袖內。尹老兒還要說話,蔣爺已走到院內,只得謝了又謝,送出柴扉。彼此執手。那尹老兒還要說話,見蔣爺已走出數步,只得回去,掩上柴扉。

  蔣爺仍然越牆進廟。龍濤便問:「上何方去了?」蔣平將尹老兒留住的話,說了一遍。龍濤點頭,道:「四老爺作事真個周到。」蔣平道:「咱們也該走了。龍兄送了令親之後,便與令表弟同赴陳起望便了。」龍濤答應。四人來到山門,蔣爺輕輕開了山門,往外望了一望,悄悄道:「你三人快些去罷。我還要關好山門,仍從後面而去。」龍濤點頭,帶領著姊弟二人揚長去了。

  蔣爺仍將山門閉妥,又到後面檢點了一番,就撂下這沒頭腦的事兒讓地面官辦去。他仍從後牆跳出,溜之乎也。一路觀看情景,走了二十餘裡,打了早尖。及至到了柳家莊,日將西斜,自己暗暗道:「這麼早到那裡作什麼,且找個僻靜的酒肆沽飲幾杯。知他那裡如何款待呢?別像昨晚餓得抓耳撓腮。若不虧那該死的和尚預備下,我如何能夠吃到十二分。」心裡想著,早見有個村居酒市,仿佛當初大夫居一般,便進去,揀了座頭坐下。酒保兒卻是個少年人,暖了酒。蔣爺慢慢消飲,暗聽別的座上三三兩兩,講論柳員外這七大的經懺費用了不少。也有說他為朋友盡情,真正難得的;也有說他家內充足,耗財買臉兒的;又有那窮小子苦混混兒說:「可惜了兒的!交朋友不過是了就是了。人在人情在,哪裡犯的上呢。若把這七天費用幫了苦哈哈,包管夠過一輩子的。」蔣爺聽了暗笑,酒飲夠了,又吃了些飯。

  看看天色已晚,會了錢鈔,離了村居,來到柳青門首已然掌燈,連忙擊戶。只見裡面出來了個蒼頭,問道:「什麼人?」蔣爺道:「是我,你家員外可在家麼?」蒼頭將蔣爺上下打量一番,道:「俺家員外在家等賊呢。請問尊駕貴姓?」蔣爺聽了蒼頭之言有些語辣,只得答道:「我姓蔣,特來拜望。」蒼頭道:「原來是賊爺到了,請少待。」轉身進去。蔣爺知道這是柳青吩咐過了,毫不介意,只得等候。

  不多時,只見柳青便衣便帽出來,執手道:「姓蔣的,你竟來了!也就好大膽呢!」蔣平道:「劣兄既與賢弟定準日期,劣兄若不來,豈不叫賢弟呆等麼?」柳青說:「且不要論兄弟。你未免過於不自量了。你既來了,只好叫你進來。」說罷,也不謙讓,自己卻先進來。蔣爺聽了此話,見此光景,只得忍耐。剛要舉步,只見柳青轉身奉了一揖,道:「我這一揖你可明白?」蔣爺笑道:「你不過是『開門揖盜』罷了,有甚難解。」柳青道:「你知道就好。」說著,便引到西廂房內。

  蔣爺進了西廂房一看,好樣兒,三間一通連,除了一盞孤燈,一無所有,止於迎門一張床,別無他物。蔣爺暗道:「這是什麼意思?」只聽柳青道:「姓蔣的,今日你既來了,我要把話說明瞭。你就在這屋內居住,我在對面東屋內等你。除了你我,再無第二人,所有我的僕婦人等早已吩咐過了,全叫他們回避。就是前次那枝簪子,你要偷到手內,你便隔窗兒叫一聲,說:『姓柳的,你的 簪子我偷了來了。』我在那屋裡在頭上一摸,果然不見了,這是你的能為。不但偷了來,還要送回去。再遲一回,你能夠送去,還是隔窗叫一聲:『姓柳的,你的簪子我還了你了。』我在屋內向頭上一摸,果然又有了。若是能夠如此,不但你我還是照舊的弟兄,而且甘心佩服,就是叫我赴湯蹈火,我也是情願的。」蔣爺點頭,笑道:「就是如此。賢弟到了那時,別又後悔。」柳青道:「大丈夫說話,焉有改悔?」蔣爺道:「很好,很好!賢弟請了。」

  不知果能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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