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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為知己三雄訪沙龍 因救人四義撇艾虎(2)


  這日剛交申時光景,正行之間,忽見富三說道:「快些撐船,找個避風的所在,風暴來了!」水手不敢怠慢,連忙將船撐在鵝頭磯下。此處卻是珍玉口,極其幽僻,將船灣住,下了鐵錨。整頓飯食吃畢,已有掌燈之時,卻是風平浪靜,毫無動靜。蔣爺暗道:「並無風暴,為何船家他說有風呢?哦,是了,想是他心懷不善,別是有什麼意思罷?倒要留神。」只聽呼嚕嚕呼聲振耳,原來是艾虎飲後食困,他又睡著了。蔣爺暗道:「他這樣貪杯好睡,焉有不誤事的呢!」正在犯想,又聽忽喇喇一陣亂響,連船都擺起來,萬籟皆鳴。果然大風驟起,波濤洶湧,浪打船頭。蔣爺方信富三之言不為虛謬。

  幸喜亂刮了一陣,不大工夫,天開月霧,襯著清平波浪蕩漾,夜色益發皎潔,不肯就睡,獨坐船頭,賞玩多時。約有二鼓,剛要歇息,覺得耳畔有人聲喚:「救人呀,救人!」順著聲音,細著眼往西北一觀,隱隱有個燈光閃閃灼灼,蔣爺暗道:「此必有人暗算,我何不救他一救呢。」忙迫之中也不顧自己衣服,將鞋脫在船頭,跳在水內,踏水面而行。忽見一人忽上忽下,從西北順流漂來。蔣爺奔到跟前讓他過去,從後將發揪住往上一提。那人兩手亂抓亂撓,蔣爺卻不叫他揪住。這就是水中救人的絕妙好法子。

  但凡人落了水,慢說道是無心落水,就是自己情願淹死,到了臨危之際,再無有不望人救之理。他兩手紮煞,見物就抓;若被抓住,卻是死勁,再也不得開的。往往從水中救人,反被溺水的帶累傾生,皆是救的不得門道之故。再者凡溺水的兩手必抓兩把淤泥,那就是掙命之時亂抓的。

  如今蔣爺提住那人,容他亂抓之後,方一手提住頭髮,一手把住腰帶,慢慢踏水奔到崖岸之上。幸喜工夫不大,略略控水,即便蘇醒,哼哼出來。蔣爺方問他名姓。原來此人是個五旬以外的老者,姓雷名震。蔣爺聽了,便問道:「現今襄陽王殿前站堂官雷英可是本家麼?」雷震道:「那就是小老兒的兒子,恩公如何知道?」蔣爺道:「我是聞名。有人常提,卻未見過。請問老丈家住哪裡?意欲何往?」雷震道:「小老兒就在襄陽王的府衙後面,有二裡半之遙,在八寶村居住。因女兒家內貧寒,是我備了衣服簪珥,前往陵縣探望,因此雇了船隻。誰知水手是弟兄二人,一個米三,一個米七。他二人不懷好意,見我有這衣服箱籠,他說有風暴船不可行,便藏在此處。他先把我跟的人殺了,小老兒喊叫『救人』,他卻又來殺我。是我一急將船窗撞開,跳在水中,自己也就不覺了。多虧恩公搭救。」蔣爺道:「大約船尚未開。老丈在此略等,我給你瞧瞧箱籠去。雷震聽了,焉有不願意的呢,連忙說道:「敢則是好,只是又要勞動恩公。」蔣爺道:「不打緊,你在此略等,俺去去就來。」說罷,跳在水內,一個猛子,來到有燈光的船邊,只聽二賊說道:「打開箱籠看看,包管興頭的。」

  蔣爺把住船邊,身體一躍,道:「好賊!只顧你們興頭,卻不管別人晦氣了。」說著話,到船上。米七猛聽見一人答言,提了刀鑽出艙來,尚未立穩,蔣爺抬腿就是一腳。雖然未穿鞋,這一腳兒踢了個正著,恰恰踢在米七的腮頰之上,如何禁得起,身體一歪,栽在船上,手松刀落。蔣爺跟步,搶刀在手,照著米七一搠,登時了賬。米三在船上看的明白,說聲「不好」,就從雷老者破窗之處,竄入水內去了。蔣爺如何肯放,縱身下水,捉住賊的雙腳往上一提,出了水面,猶如搗碓一般,立刻將米三提到船上,進艙找著繩子,捆縛好了,將他臉面向下控起水來。蔣爺複又跳在水內,來到崖岸,背了雷震送上船去,告訴他道:「此賊如若醒來,老丈只管持刀威嚇他,不要害怕,已然捆縛好好的了。等天亮時,另雇船隻便了。」說罷,翻身入水,來到自己灣船之處一看,罷了!蹤影全無,敢則是富三見得了順風,早已開船去了。

  蔣爺無奈,只得仍然踏水面到雷震那裡船上。正聽雷老者顫巍巍的聲音道:「你動一動,我就是一刀!」蔣爺知道他是害怕,遠遠就答言道:「雷老丈,俺又回來了。」雷震聽了,一抬頭見蔣爺已然上船,心中好生歡喜,道:「恩公為何去而複返?」蔣爺道:「只因我的船隻不見,想是開船走了,莫若我送了老丈去如何?」雷震道:「有勞恩公,何以答報?」蔣爺道:「老丈有衣服,借一件換換。」雷震應道:「有,有,有,卻是四垂八卦的。」

  蔣爺用絲絛束腰,將衣襟拽起。等到天明,用篙撐開,一腳將米三踢入水中。

  倒把老者嚇了一跳,道:「人命關天,這還了得!」蔣爺笑道:「這廝在水中做生涯,不知劫了多少客商,害了多少性命。如今遇見蔣某,理應除卻,還心疼他怎的?」雷震嗟歎不已。

  且不言蔣爺送雷震上陵縣。再說小爺艾虎整整的睡了一夜,猛然驚醒,不見了蔣平,連忙出艙問道:「我叔叔往哪裡去了?」富三道:「你二人同艙居住,如何問我?」艾虎聽了,慌忙出艙看視,見船頭有鞋一雙,不覺失聲道:「哎喲!四叔掉在水內了。別是你等有意將他害了罷?」富三道:「你這小客官,說話好不曉事。昨晚風暴將船灣住,我們俱是在後艄安歇的,前艙就是你二人。想是那位客官夜間出來小解,失足落水,或者有的,如何是我們害了他呢?」水手也說道:「我們既有心謀害,何不將小客官一同謀害?為何單單害那客官一人呢?」又一水手道:「別是你這小客官見那客官行李沉重,把他害了,反倒誣賴我們罷?」小爺聽了,將眼一瞪,道:「豈有此理!滿口胡說!那是我叔父,俺如何肯害他?」水手道:「那可難說。現在包裹行李都在你手內,你還賴誰呢?」小爺聽了,揎拳掠袖,就要打他們水手。

  富三忙攔道:「不要如此。據我看來,那位客官也不是被人謀害的,也不是失腳落水的,竟是自投在水內的。大家想想,若是被人謀害,或者失足落水,焉有兩隻鞋好好放在一邊之理呢?」一句話說的眾人省悟,水手也不言語了。艾虎也不生氣,連忙回轉艙內,見包裹未動,打開時衣服依然如故,連龍票也在其內;又把兜肚內看了一看,尚有不足百金,只得仍然包好,心中納悶道:「蔣四叔往何處去了呢?難道夤夜之間摸魚去了?」正在思索,只聽富三道:「小客官,已到停泊之處了。」艾虎無奈,束兜肚,背了包裹,搭跳上岸,邁步向前去了。船價是開船付給了,所謂「船家不打過河錢」。

  不知後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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