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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淫方貂誤救朱烈女 貪賀豹狹逢紫髯伯(2)


  北俠揪著賊人,問女子道:「你因何遇難?」朱絳貞將已往情由,述了一遍。「原是自己上吊,不知如何被那人背出。如今無路可投,求老爺搭救搭救。」北俠聽了,心中為難:「如何帶著女子黑夜而行呢?」猛然省悟,道:「有了!何不如此如此。」回頭對賊人道:「你果有老母麼?」賊人道:「小人再不敢撒謊。」北俠道:「你家住在哪裡?」賊人道:「離此不遠,不過二裡之遙,有一小村,北上坡就是。」北俠道:「我對你說,我放了你,你要依我一件事。」賊人道:「任憑爺爺吩咐。」北俠道:「你將此女背到你家中,我自有道理。」賊人聽了,便不言語。北俠道:「你怎麼不願意?」

  將手一攏勁。賊人哎呀道:「我願意,我願意。我背,我背。」北俠道:「將她好好背起,不許回首。背的好了,我還要賞你。如若不好生背時,難道你這頭顱,比方才那人樸刀還結實麼?」賊人道:「爺爺放心,我管保背的好好的。」便背起來。北俠緊緊跟隨,竟奔賊人家中而來。一時來在高坡之上,向前叩門。暫且不表。

  再說太守被倪忠夾了胳膊,拉了就走。太守回頭看時,門已關閉,燈光已遠,只得沒命的奔馳。一個懦弱書生,一個年老蒼頭,又是黑夜之間,瞧的是忙,腳底下邁步卻不能大。剛走一二裡地,倪太守道:「容我歇息歇息。」

  倪忠道:「老奴也發了喘了。與其歇息,莫若款款而行。」倪太守道:「老人家說的真是。只是這蓮花從何而來,為何到了這女子手內?」倪忠道:「老爺說什麼蓮花?」倪太守道:「方才那救命姐姐說,她父親有冤枉,恐不憑信,她給了我這一枝白玉蓮花,作為信物。彼時就著燈光一看,合我那枝一樣顏色一樣光潤。我才待要問,就被你夾著胳膊跑了。我心中好生納悶。」倪忠道:「這也沒有甚麼可悶的。物件相同的頗多,且自收好了,再作理會。只是這位小姐搭救我主僕,此乃莫大之恩。而且老奴在燈下看這小姐,生得十分端莊美貌。老爺呀!為人總要知恩報恩,莫要因門楣,辜負了她這番好意。」倪太守聽了此話,歎道:「嗐!你我性命尚且顧不來,還說什麼門楣不門楣,報恩不報恩呢。」

  誰知他主僕絮絮叨叨,奔奔波波,荒不擇路,原是往西北,卻忙忙誤走了正西。忽聽後面人馬聲嘶,猛回頭見一片火光燎亮。倪忠著急,道:「不好了!有人追了來了。老爺且自逃生,待老奴迎上前去,以死相拼便了。」說罷,他也不顧太守,一直往東,竟奔火光而來。剛剛的迎了有半裡之遙,見火光往西北去了。原來這火光走的是正路,可見他主僕方才走的岔了。

  倪忠喘息了喘息,道:「敢則不是追我們的。」(何嘗不是追你們的。若是走大路,也追上了。)他定了定神,仍然往西,來尋太守。又不好明明呼喚,他也會想法子,口呼:「同人!同人!同人在哪裡?同人在哪裡?」

  只見迎面來了一人,答道:「哪個喚同人?」卻也是個老者聲音。倪忠來至切近,道:「我因有個同行之人失散,故此呼喚。」那老者道:「既是同人失散,待我幫你呼喚。」於是也就「同人、同人」呼喚多時,並無人影。倪忠道:「請問老丈,是往何方去的?」那老者歎道:「嗐,只因我老伴兒有個侄女被人陷害,是我前去探聽並無消息,因此回來晚了。又聽人說前面有夾溝子有打悶棍的,這怎麼處呢?」倪忠道:「我與同人也是受了顛險的,偏偏的到此失散。如今我這兩腿酸疼,再也不能走了,如何是好?我還沒問老丈貴姓。」那老者道:「小老兒姓王名鳳山。動問老兄貴姓?」倪忠道:「我姓李。咱們找個地方,歇息歇息方好。」鳳山道:「你看那邊有個燈光,咱們且到那裡。」

  二人來到高坡之上,向前叩門,只聽裡面有婦人問道:「什麼人叩門?」

  外面答道:「我們是遇見打悶棍的了,望乞方便方便。」裡頭答道:「等一等。」不多時,門已開放,卻是一個婦人,將二人讓進,仍然把門閉好。來至屋中,卻是三間草屋,兩明一暗。將二人讓到床上坐了。倪忠道:「有熱水討杯吃。」婦人道:「水卻沒有,倒有村醪酒。」王鳳山道:「有酒更妙了。求大嫂溫的熱熱的,我們全是受了驚恐的了。」不一時,婦人暖了酒來,拿兩個茶碗斟上。二人端起就喝。每人三口兩氣,就是一碗。還要喝時,只見王鳳山說:「不好了!我為何天旋地轉?」倪忠說:「我也有些頭迷眼昏。」

  說話時,二人栽倒床上,口內流涎。婦人笑道:「老娘也是服侍你們的!這等受用,還叫老娘溫的熱熱的。你們下床去罷,讓老娘歇息歇息。」說罷,拉拉拽拽,拉下床來。她便坐在床上,暗想道:「好天殺忘八!看他回來如何見我?」她這樣害人的婦人,比那救人的女子真有天淵之別。

  婦人正自暗想,忽聽外面叫道:「快開門來!快開門來!」婦人在屋內答道:「你將就著,等等兒罷。來了就是這時候。要忙,早些兒來呀。不要臉的忘八!」北俠在外聽了,問道:「這是你母親麼?」賊人道:「不是,不是,這是小人的女人。」忽又聽婦人來到院內,埋怨道:「這是你出去打杠了呢!好麼,把行路的趕到家裡來。若不虧老娘用藥將他二人迷倒,孩兒呀,明日打不了的官司呢。」北俠外面聽了有氣,道:「明是你母親,怎麼說是你女人呢?」賊人聽了著急,恨道:「快開開門罷!爺爺來了。」

  北俠已聽見藥倒二人,就知這婦人也是個不良之輩。開開門時,婦人將燈一照,只見丈夫背了個女子。婦人大怒道:「好呀!你敢則鬧這個兒呢,還說爺爺來了。」剛說到此,忽然瞧見北俠身量高大,手內拿著明晃晃的鋼刀,便不敢言語了。北俠進了門,順手將門關好,叫婦人前面引路。婦人戰戰兢兢引到屋內,早見地下躺著二人。北俠叫賊人將朱絳貞放在床上。只見賊夫賊婦俱各跪下,說道:「只求爺爺開一線之路,饒我二人性命。」北俠道:「我且問你,此二人何藥迷倒?」婦人道:「有解法,只用涼水灌下,立刻蘇醒。」北俠道:「既如此,涼水在哪裡?」賊人道:「那邊罎子裡就是。」北俠伸手拿過碗來,舀了一碗,遞與賊人道:「快將他二人救醒。」賊人接過去灌了。

  北俠見他夫婦俱不是善類,已定了主意,道:「這蒙汗酒只可迷倒他二人,若是我喝了決不能迷倒。不信,你等就對一碗來試試看如何?」婦人聽了,先自歡喜,連忙取出酒與藥來,加料的合了一碗,溫了個熱。北俠對賊婦說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等既可藥人,自己也當嘗嘗。」賊人聽了慌張,道:「別人吃了,用涼水解。我們吃了,誰給涼水呢?」北俠道:「不妨事,有我呢。縱然不用涼水,難道藥性走了,便不能蘇醒麼?」賊人道:「雖則蘇醒,是遲的。須等藥性發散盡了,總不如涼水醒的快。」

  正說間,只見地下二人蘇醒過來,一個道:「李兄,喝得一碗酒就醉了。」一個道:「王兄,這酒別有些不妥當罷?」說罷,俱各坐起來揉眼。北俠一眼望去,忙問道:「你不是倪忠麼?」倪忠道:「我正是倪忠。」一回頭看見了賊人,忙問道:「你不是賀豹麼?」賊人道:「我正是賀豹。楊夥計,你因何至此?」王鳳山便問倪忠道:「李兄,你到底姓什麼?如何又姓楊呢?」北俠聽了,且不追問,立刻催逼他夫婦將藥酒喝了。二人登時迷倒在地。方問倪忠:「太守哪裡去了?」

  倪忠就把誆到霸王莊,被陶宗識破,多虧一個被搶的女子名喚朱絳貞這位小姐搭救他主僕逃生。不想見了火光只道是有人追來,卻又失散的話,說了一遍。北俠尚未答言,只聽床上的朱絳貞說道:「如此說來,奴是枉用了心機了。」倪忠聽此話,往床上一看,道:「噯喲!小姐如何也到這裡?」朱絳貞便把地牢又釋放了錦娘,自己自縊的話,也說了一遍。王鳳山道:「這錦娘可是翟九成的外孫女麼?」倪忠道:「正是。」王鳳山道:「這錦娘就是小老兒的侄女兒。小老兒方才說打聽遇難之女,正是錦娘,不料已被這位小姐搭救。此恩此德,何以報答!」北俠在旁聽明此事,便道:「為今之計,太守要緊。事不宜遲,我還要上霸王莊上去呢。等候天明,務必雇一乘小轎,將朱小姐就送在王老丈家中。倪主管,你須要安置妥協了,即刻趕到本府,那時自有太守的下落。」倪忠與王鳳山一一答應。

  北俠又將賀豹大婦提到里間屋內。惟恐他們蘇醒過來,他二人又要難為倪忠等,那邊有現成的繩子,將他二人捆綁了結實。倪忠等更覺放心。北俠臨別,又諄諄囑咐了一番,竟奔了霸王莊而來。

  要知後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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