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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定蘭譜顏生識英雄 看魚書柳老嫌寒士(2)


  雨墨暗道:「真關心呀!結了盟,就是另一樣兒了。」正想著,只見外面走進一個人來。雨墨才待要問:「找誰的?」話未說出,那人便與金生磕頭,道:「家老爺打發小人前來,恐爺路上缺少盤費,特送四百兩銀子,叫老爺將就用罷。」此時顏生聽的明白。見來人身量高大,頭戴雁翅大帽,身穿皂布短袍,腰束皮帶,足下登一雙大曳拔靸鞋,手裡還提著個馬鞭子。只聽金生道:「吾行路,焉用許多銀兩。既承你家老爺好意,也罷,留下二百兩銀子,下剩仍然拿回去。替吾道謝。」那人聽了,放下馬鞭,從褡褳靫叉子裡一封一封掏出四封,擺在桌上。

  金生便打開一包,拿了兩個錁子,遞與那人,道:「難為你大遠的來,賞你喝茶罷。」那人又趴在地下,磕了個頭,提了褡褳馬鞭子。才要走時,忽聽金生道:「你且慢著,你騎了牲口來了麼?」那人道:「是。」金生道:「很好。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吾還要煩你辛苦一趟。」那人道:「不知爺有何差遣?」金生便對顏生道:「仁兄,興隆鎮的當票子放在哪裡?」顏生暗想道:「我當衣服,他怎麼知道了?」便問雨墨。

  雨墨此時看的都呆了,心中納悶道:「這麼個金相公,怎麼會有人給他送銀子來呢?果然我們相公眼力不差。從今我倒長了一番見識。」正在呆想,忽聽顏生問他當票子。他便從腰間掏出一個包兒來,連票子和那剩下的四兩多銀子俱擱在一處,遞將過來。金生將票子接在手中,又拿了兩個錁子,對那人道:「你拿此票到興隆鎮,把他贖回來。除了本利,下剩的你作盤費就是了。你將這個褡褳子放在這裡,回來再拿。吾還告訴你, 你回時不必到這裡了,就在隔壁太和店,吾在那裡等你。」那人連連答應,竟拿了馬鞭子出店去了。

  金生又重新拿了兩錠銀子,叫雨墨道:「你這兩天多有辛苦,這銀子賞你罷。吾也不是蔑片了?」雨墨哪裡還敢言語呢,只得也磕頭謝了。金生對顏生道:「仁兄呀!咱們上那邊店裡去罷。」顏生道:「但憑賢弟。」金生便叫雨墨抱著桌子上的銀子。雨墨又騰出手來,還要提那褡褳,金生在旁道:「你還拿那個,你不傻了麼?你拿的動麼?叫這店小二拿著,跟咱們送過那邊去呀。你都聰明,怎麼此時又不聰明了?」說的雨墨也笑了。便叫了小二拿了褡褳,主僕一同出了小店,來到太和店,真正寬闊。雨墨也不用說,竟奔上房而來,先將抱著的銀子放在桌上,又接了小二拿的褡褳。顏生與金生在迎門兩邊椅子上坐了。這邊小二殷勤沏了茶來。金生便出了主意,與顏生買馬,治簇新的衣服靴帽,全是使他的銀子。顏生也不謙讓。到了晚間,那人回來,將當交明,提了褡褳去了。

  這一天吃飯飲酒,也不像先前那樣,止於揀可吃的要來。吃剩的,不過將夠雨墨吃的。到了次日,這二百兩銀子,除了賞項買馬、贖當治衣服等,並會了飯帳,共費去銀八九十兩,仍餘下一百多兩,金生便都贈了顏生。顏生哪裡肯受。金生道:「仁兄只管拿去。吾路上自有相知應付吾的盤費,吾是不用銀子的。還是吾先走,咱們京都再會罷。」說罷,執手告別,「趿拉」、「趿拉」出店去了。顏生倒覺得依戀不舍,眼巴巴的睜睜的目送出店。

  此時雨墨精神百倍,裝束行囊,將銀兩收藏嚴密,只將剩的四兩有餘帶在腰間,叫小二把行李搭在馬上,扣備停當,請相公騎馬,登時闊起來了。雨墨又把雨衣包了,小小包袱背在肩頭,以防天氣不測。顏生也給他雇了一頭驢,沿路盤腳。一日,來至祥符縣,竟奔雙星橋而來。到了雙星橋,略問一問柳家,人人皆知,指引門戶。主僕來到門前一看,果然氣象不凡,是個殷實人家。

  原來顏生的姑父名叫柳洪,務農為業,為人固執,有個慳吝毛病,處處好打算盤,是個顧財不顧親的人。他與顏老爺雖是郎舅,卻有些冰火不同爐。只因顏老爺是個堂堂的縣尹,以為將來必有發跡,故將自己的女兒柳金蟬自幼兒就許配了顏查散。不意後來顏老爺病故,送了信來,他就有些後悔,還關礙著顏氏安人不好意思。誰知三年前,顏氏安人又一病鳴呼了,他就絕意的要斷了這門親事,因此連信息也不通知。他續娶馮氏,又是個面善心毒之人。幸喜她很疼愛小姐。

  她疼愛小姐,又有她的一番意思。只因員外柳洪每每提起顏生,便嗐聲歎氣,說當初不該定這門親事,已露出有退婚之意。馮氏便暗懷著鬼胎。因她有個侄兒名喚馮君衡,與金蟬小姐年紀相仿。他打算著把自己侄兒作為養老的女婿,就是將來柳洪亡後,這一份家私也逃不出馮家之手,因此她卻疼愛小姐,又叫侄兒馮君衡時常在員外跟前獻些殷勤。員外雖則喜歡,無奈馮君衡的相貌不揚,又是一個白丁,因此柳洪總未露出口吻來。

  一日,柳洪正在書房,偶然想起女兒金蟬年已及笄,顏生那裡杳無音信,聞得他家道艱窘,難以度日,惟恐女兒過去受罪,怎麼想個法子,退了此親方好。正在煩思,忽見家人進來稟道:「武進縣的顏姑爺來了。」柳洪聽了,吃驚不小,登時就會沒了主意,半天,說道:「你就回復他,說我不在家。」

  那家人剛然回身,他又叫住,問道:「是什麼形相來的?」家人道:「穿著鮮明的衣服,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書僮,甚是齊整。」柳洪暗道:「顏生必是發了財了,特來就親。幸虧細心一問,險些兒誤了大事。」忙叫家人「快請」,自己也就迎了出來。

  只見顏生穿著簇新大衫,又搭著俊俏的容貌,後面又跟著個伶俐小童,拉著一匹潤白大馬,不由的心中羡慕,連忙上前相見。顏生即以子侄之禮參拜。柳洪那裡肯受,謙讓至再至三,才受半禮。彼此就座,敘了寒暄,家人獻茶已畢。顏生便漸漸的說到家業零落,「特奉母命投親,在此攻書,預備明年考試,並有家母親筆書信一封。」說話之間,雨墨已將書信拿出來,交與顏生。顏生呈與柳洪,又奉了一揖。

  此時柳洪卻把那黑臉面放下來,不是先前那等歡喜。無奈何將書信拆閱已畢,更覺煩了,便吩咐家人,將顏相公送至花園幽齋居住。顏生還要拜見姑母,老狗才道:「拙妻這幾日有些不大爽快,改日再見。」顏生看此光景,只得跟隨家人上花園去了。幸虧金生打算替顏生治辦衣服馬匹,不然老狗才絕不肯納。可見金生奇異。

  殊不知柳洪是何主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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