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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真名士初交白玉堂 美英雄三試顏查散(2)


  這裡顏生便喚:「雨墨,雨墨。」叫了半天,雨墨才答應:「有。」顏生道:「會了銀兩走路。」雨墨又遲了多會,答應:「哦。」賭氣拿了銀子,到了櫃上,爭爭奪奪,連外賞給了十四兩銀子,方同相公出了店。來到村外,到無人之處,便說:「相公,看金相公是個什麼人?」顏生道:「是個念書的好人咧。」雨墨道:「如何?相公還是沒有出過門,不知路上有許多奸險呢。有誆嘴吃的,有拐東西的,甚至有設下圈套害人的,奇奇怪怪的樣子多著呢。相公如今拿著姓金的當好人,將來必要上他的當。據小人看來,他也不過是個蔑片之流。」

  顏生正色嗔怪,道:「休得胡說!小小的人造這樣的口過。我看金相公斯文中含著一股英雄的氣概,將來必非等閒之人。你不要管,縱然他就是誆嘴,也無非多花幾兩銀子,有甚要緊?你休再來管我。」

  雨墨聽了相公之言,暗暗笑道:「怪道人人常言『書呆子』,果然不錯。我原來為他好,倒嗔怪起來。只好暫且由他老人家,再做道理罷了。」

  走不多時,已到打尖之所。雨墨賭氣,要了個熱鬧鍋炸。吃了早飯又走。到了天晚,來到興隆鎮又住宿了,仍是三間上房,言給一間的錢。這個店小二比昨日的,卻和氣多了。剛然坐了未暖席,忽見店小二進來,笑容滿面,問道:「相公是姓顏麼?」雨墨道:「不錯,你怎麼知道?」小二道:「外面有一位金相公找來了。」顏生聞聽,道:「快請,快請。」雨墨暗暗道:「這個得了!他是吃著甜頭兒了。但只一件,我們花錢,他出主意,未免太冤。今晚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罷,迎出門來,道:「金相公來了,很好,我們相公在這裡恭候著呢。」金生道:「巧極,巧極!義遇見了。」顏生連忙執手相讓,彼此就座,今日更比昨日親熱了。

  說了數語之後,雨墨在旁道:「我們相公尚未吃飯,金相公必是未曾,何不同桌而食,叫了小二來先商議,叫他備辦去呢?」金生道:「是極,是極。」正說時,小二拿了茶來,放在桌上。雨墨便問道:「你們是什麼飯食?」小二道:「等次不同。上等飯是八兩,中等飯是六兩,下……」剛說了一個「下」字,雨墨就說:「誰吃下等飯呢?就是上等罷。 我也不問什麼肴饌,無非雞鴨魚肉、翅子海參等類。我問你,有活鯉魚沒有呢?」小二道:「有,不過貴些。」雨墨道:「既要吃,還怕花錢嗎?我告訴你,鯉魚不過一斤叫『拐子』,總得一斤多那才是鯉魚呢,必須尾巴要像胭脂瓣兒相似,那才新鮮呢。你拿來我瞧就是了。還有酒,我們可不要常行酒,要十年的女貞陳紹,管保是四兩銀子一壇。」店小二說:「是,要用多少?」雨墨道:「你好貧呀!什麼多少,你搭一壇來當面嘗。先說明,我可要金紅顏色,濃濃香的,倒了碗內要掛碗,猶如琥珀一般。錯過了,我可不要。」小二答應。

  不多時,點上燈來。小二端了魚來。雨墨上前,便道:「魚可卻是鯉魚。你務必用半盆水躺著。一來顯大,二來水淺,他必撲騰,算是歡蹦亂跳,賣這個手法兒。你就在此處開膛,省得抵換。把他鮮串著。你們佐料不過香菌口蘑紫菜,可有尖上尖沒有?你管保不明白。這尖上尖就是青筍尖兒上頭的尖兒,可要嫩切成條兒,要吃那末咯吱、咯吱的。」小二答應。又搭了酒來錐開。雨墨舀了一盅,遞給金生,說道:「相公嘗,管保喝的過。」金生嘗了,道:「滿好個,滿好個。」雨墨也就不叫顏生嘗了,便灌入壺中,略燙燙,拿來斟上。只見小二安放小菜,雨墨道:「你把佛手疙疸放在這邊,這位相公愛吃。」金生瞅了雨墨一眼,道:「你也該歇歇了,他這裡上菜,你少時再來。」雨墨退出,單等魚來。

  小二往來端菜。不一時,拿了魚來。雨墨跟著進來,道:「帶姜醋碟兒。」小二道:「來了。」雨墨便將酒壺提起,站在金生旁邊,滿滿斟了一盅,道:「金相公,拿起筷子來。魚是要吃熱的,冷了就要發腥了。」金生又瞅了他一眼。雨墨道:「先布我們相公一塊。」金生道:「那是自然的。」果然布過一塊。剛要用筷子再夾,雨墨道:「金相公,還沒有用筷子一劃呢?」金生道:「吾倒忘了。」重新打魚脊背上一劃,方夾到醋碟一蘸,吃了。端起盅來,一飲而盡。雨墨道:「酒是我斟的,相公只管吃魚。」金生道:「極妙,極妙!吾倒省了事了。」仍是一盅一塊。雨墨道:「妙哉,妙哉!」金生道:「妙哉的很,妙哉的很!」雨墨道:「又該把筷子往腮裡一插了。」金生道:「那是自然的了。」將魚翻過來。「吾還是布你們相公一塊,再用筷子一劃,省得你又提拔吾。」

  雨墨見魚剩了不多,便叫小二拿一個中碗來。小二將碗拿到,雨墨說:「金相公,還是將蒸食雙落兒掰上四個,泡上湯。」金生道:「是的,是的。」泡了湯, 㖪嘍之時,雨墨便將碟子扣在那盤子上,那邊支起來,道:「金相公,從這邊舀三匙湯喝了,也就飽了,也不用陪我們相公了。」又對小二道:「我門二位相公吃完了,你瞧該熱的,該蒸的,揀下去,我可不吃涼的。酒是有在那裡,我自己喝就是了。」小二答應,便往下揀。忽聽金生道:「顏兄這個小管家,叫他跟吾倒好,吾倒省話。」顏生也笑了。

  今日雨墨可想開了,倒在外頭盤膝穩坐,叫小二服侍,吃了那個,又吃這個。吃完了來到屋內,就在明間坐下,竟等呼聲。少時聞聽呼聲震耳,進里間將燈移出,也不愁煩,竟自睡了。

  至次日天亮,仍是顏生先醒,來到明間,雨墨伺候淨面水。忽聽金生咳嗽,連忙來到里間,以見金生伸懶腰打哈聲。雨墨急念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金生睜眼道:「你真聰明。都記得。好的,好的!」雨墨道:「不用給相公打臉水了,怕傷了水。叫店小二開了單來,算帳。」一時開上單來,共用銀十四兩六錢五分。雨墨道:「金相公,十四兩六錢五分不多罷?外賞他門小二、灶上、打雜的二兩罷。」金生道:「使得的,使得的。」雨墨道:「金相公,管保不鬧虛了。京中再見罷,有事只管先請罷。」金生道:「說的是,說的是,吾就先走了。」便對顏生執手告別,趿拉、趿拉出店去了。雨墨暗道:「一斤肉包的餃子,好大皮子!我打算今個擾他呢,誰知反被他擾去。」正在發笑,忽聽相公呼喚。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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