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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 烏盆訴苦別古鳴冤(2)


  不多時,人來回話:「皮熊傳到。」包公複又升堂:「帶皮熊。」皮熊上堂跪倒,口稱:「太爺在上,傳小人有何事故?」包公道:「聞聽你有珊瑚扇墜,可是有的?」皮熊道:「有的。那是三年前小人撿的。」包公道:「此墜你可送過人麼?」皮熊道:「小人不知何人失落,如何敢送人呢?」包公便問:「此墜尚在何處?」皮熊道:「現在小人家中。」

  包公吩咐將皮熊帶在一邊,叫把呂佩帶來。包公問道:「方才問過皮熊,他並未曾送你此墜,此墜如何到了你手?快說!」呂佩一時慌張,方說出是皮熊之妻柳氏給的。包公就知話內有因,連問道:「柳氏她如何給你此墜呢?實說!」呂佩便不言語。包公吩咐:「掌嘴!」兩旁人役剛要上前,只見呂佩搖手,道:「老爺不必動怒,我說就是了。」便將與柳氏通姦,是柳氏私贈此墜的話,說了一遍。皮熊在旁聽見他女人和人通姦,很覺不夠睄的。

  包公立刻將柳氏傳到。誰知柳氏深恨丈夫在外宿奸,不與自己一心一計,因此來到公堂,不用審問,便說出丈夫皮熊素與楊大成之妻畢氏通姦。「此墜從畢氏處攜來,交與小婦人收了二三年。小婦人與呂佩相好,私自贈他的。」包公立刻出簽,傳畢氏到案。

  正在審問之際,忽聽得外面又有擊鼓之聲,暫將眾人帶在一旁,先帶擊鼓之人上堂。只見此人年有五旬,原來就是匡必正之叔匡天佑,因聽見有人將他侄兒扭結到官,故此急急趕來,稟道:「只因三年前不記日子,托楊大成到緞店取緞子,將此墜做為執照。過了幾日,小人到鋪問時,並未見楊大成到鋪,也未見此墜,因此小人到楊大成家內。誰知楊大成就是那日晚間死了,也不知此墜的下落,只得隱忍不言。不料小人侄兒今日看見此墜,被人告到太爺台前。惟求太爺明鏡高懸,伸此冤枉!」說罷,磕下頭去。

  包公聞聽,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帶皮熊、畢氏上堂,便問畢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畢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

  包公便將驚堂木一拍,喝聲:「該死的狗才!她丈大心疼病死的,你如何知道?明是因奸謀命。快把怎生謀害楊大成致死情由,從實招來!」兩旁一齊威嚇:「招!招!招!」皮熊驚慌,說道:「小人與畢氏通姦是實,並無謀害楊大成之事。」包公聞聽,說:「你這刁嘴的奴才!曾記得前在飯店之中,你要吃酒,神色慌張,舉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今日公堂之上,還敢支吾!左右,抬上刑來!」

  皮熊只嚇得啞口無言,暗暗自思道:「這位太爺如此明察,別的諒也瞞不過他去,莫若實說,也免得皮肉受苦。」想罷,連連叩頭,道:「太爺不必動怒,小人願招。」包公道:「招來!」皮熊道:「只因小人與畢氏通姦,情投意合,惟恐楊大成知道,將我二人拆散。因此定計,將他灌醉,用刀殺死,暗用棺木盛殮,只說心疼暴病而死。彼時因見珊瑚墜,小人拿回家上,交付妻子收了。即此便是實情。」

  包公聞聽,叫他畫供。即將畢氏定了淩遲,皮熊定了斬決,將呂佩責四十板釋放,柳氏官賣,匡家叔侄將珊瑚墜領回無事。因此人人皆知包公斷事如神,各處傳揚,就傳到了行俠尚義的一個老者耳內。

  且說小沙窩內有一老者姓張行三,為人梗直,好行俠義,因此人都稱他為「別古」。(與眾不同謂之「別」,不合時宜謂之「古」。)原是打柴為生;皆因他有了年紀,挑不動柴草,眾人就叫他看著過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這也是他素日為人拿好兒換來的。

  一日,閒暇無事,偶然想起:「三年前,東塔窪趙大欠我一擔柴錢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點對不過眾夥計們;他們不疑惑我使了,我自己居心實在的過意不去。今日無事,何不走走呢。」於是拄了竹杖,鎖了房門,竟往東塔窪而來。

  到了趙大門首,只見房舍煥然一新,不敢敲門,問了問鄰右之人,方知趙大發財了,如今都稱「趙大官人」了。老頭子聞聽,不由心中不悅,暗想道:「趙大這小子,長處掐,短處捏,那一種行為,連柴火錢都不想著還。他怎麼配發財呢?」轉到門口,便將竹杖敲門,口中道:「趙大,趙大。」只聽裡面答應道:「是誰,這 末『趙大』、『趙大』的?」說話間,門已開了。

  張三看時,只見趙大衣冠鮮明,果然不是先前光景。趙大見是張三,連忙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張三哥。」張三道:「你先少合我論哥兒們。你欠我的柴火錢,也該給我了。」趙大聞聽,道:「這有什麼要緊。老弟老兄的,請到家裡坐。」張三道:「我不去,我沒帶著錢。」趙大說:「這是什麼話?」張三道:「正經話。我若有錢,肯找你來要帳嗎?」正說著,只見裡面走出一個婦人來,打扮的怪模怪樣的,問道:「官人,你同誰說話呢?」

  張三一見,說:「好呀!趙大,你幹這營生呢,怨的發財呢!」趙大道:「休得胡說,這是你弟妹小嬸。」又向婦人道:「這不是外人,是張三哥到了。」婦人便上前萬福。張三道:「恕我腰疼,不能還禮。」趙大說:「還是這等愛頑。還請裡面坐罷。」張三只得隨著進來,到了屋內,只見一路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彼此讓坐。趙大叫婦人倒茶。張三道:「我不喝茶。你也不用鬧酸款,欠我的四百多錢總要還我的,不用鬧這個軟局子。」趙大說:「張三哥,你放心,我哪就短了你四百文呢。」說話間,趙大拿了四百錢遞與張三。

  張三接來揣在懷內,站起身來,說道:「不是我愛小便宜,我上了年紀,夜來時常愛起夜。你把那小盆給我一個,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兒罷。從此兩下開交,彼此不認得,卻使得?」趙大道:「你這是何苦!這些盆子俱是挑出來的,沒沙眼,拿一個就是了。」張三挑了一個趣黑的烏盆,挾在懷中,轉身就走,也不告別,竟自出門去了。

  這東塔窪離小沙窩也有三裡之遙。張三滿懷不平,正遇著深秋景況,夕陽在山之時,來到樹林之中,耳內只聽一陣陣秋風颯颯,敗葉飄飄,猛然間滴溜溜一個旋風,只覺得汗毛眼裡一冷。老頭子將脖子一縮,腰兒一躬,剛說一個「好冷」,不防將懷中盆子掉在塵埃,在地下咕嚕嚕亂轉,隱隱悲哀之聲,說:「摔了我的腰了。」張三聞聽,連連唾了兩口,撿起盆子往前就走。有年紀之人如何跑的動,只聽後面說道:「張伯伯,等我一等。」回頭又不見人,自己怨恨,道:「如何白日就會有鬼?想是我不久于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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