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報導(104)_石穆海

一〇四

　　方諾亞知道這是開始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把當時的實際情形真情道白算了，說："那夥農民硬要往裡闖，值勤的民警粗暴地攔阻，只差動槍了，我怕把事情鬧大，又鑒於袁書記答市民問接近尾聲了，就與羅副局長商量，可不可以讓他們進去，並對那夥農民交代進去後要安靜，只准聽，不要插話。他們當時都答應得很好，於是就放他們進去了。"

　　郭騰飛始終沒忘記此番前來的使命，一聽方諾亞毫無自我批評的意思，一個勁地辯解，氣得將茶杯朝面前茶几上一蹾，說："不要東扯葫蘆西扯瓢了，你跟我抓緊寫份檢查！然後聽候處理。"

　　方諾亞朝滾燙的喉嚨吞咽了幾下唾沫，說："部長，要打要罰做下級的只好幹挨著。可是我必須把心裡的話說完。我要說的是，既然市委書記與市民對話--這本身當然是件好事，建立和諧社會嘛，有些情緒通過這種形式疏通理順，也應視作一種上策。可是我們總不能找幾個演員彩排一番去演戲吧？怎麼就不可以來個真正意義上的與市民對話呢？"

　　郭騰飛惱火地打斷他說："你不要把事情扯得那麼遠，問題是市委袁書記為這件事情大發了脾氣，查來查去，問題水落石出了，就是因為你極力主張放那幾個農民進到核心場子去，才鬧出了這麼個亂子。說得不好聽的話，如果他心懷不滿，扔顆炸彈，你說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局面？"

　　楊雲龍趁機煽風點火--那口吻親切得令人感動，說："老方，如果真的來那麼一下子，保不准美國之聲都要播出去，想想看，那會產生多麼壞的國際影響--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呀，現在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嘛。"

　　方諾亞忍無可忍，反駁說："照你這麼說，到處都有拉登在活動？"

　　郭騰飛騰地站起身來，神色冷峻地命令道："方諾亞，你能不能虛心一點，正視一下自己的問題？明天一上班，你必須把檢查送到部裡去！等候處理！"說完起身就走。

　　市委書記袁良明辦公室。明亮的燈光下，季賢臣做謹慎狀建議道："這件事最好同紀書記通個氣，處理起來恐怕就沒有啥阻力了。這不是對方諾亞個人，而是要通過這件事，來警醒整個清源市新聞媒體的從業人員，恪守新聞記者的職業道德，只能以強烈的敬業精神搞好本身的新聞報導，而不得干擾別的部門履行自己的職責。聽說現在一些記者真的把自己擺在無冕之王的位置上，並沒有把多少心思用在本職工作上，喜歡當清官當法官，一個個牛得不得了，沾親帶故的被某某部門罰款了，交警扣下了違章的車輛，他都要跑去干涉人家履行公務。這麼下去怎麼得了？"

　　袁良明真佩服這個秘書就是能高屋建瓴看問題，而且句句都建立在掌握大量確鑿事實的基礎上，可以說是有感而發。

　　"好，你給紀書記辦公室打個電話，看他在不在辦公室。在，今晚我就與他交換一下看法，不在，明天你提醒一下，我專門抽時間與他溝通溝通。"

　　電話很快打通了，季賢臣拿著話筒請示道："袁書記，紀書記在辦公室正忙著。"季賢臣連忙加了一句感歎，"市里領導都勤政為民廢寢忘食！是請紀書記過來還是您過去？"

　　袁良明說："我過去。才幾步路嘛，順帶遛遛腿。"

　　5分鐘不到，袁良明來到了年輕的市委副書記紀承續的辦公室，紀承續從一大堆文件裡抬起頭，熱情地與袁良明打招呼，並要親自給他泡茶。

　　"不用了承續同志。"袁良明並不坐，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氣惱，"承續同志，有件事情不知你知道不知道，幾個成心跟黨和政府過不去的農民闖進候機大樓，把個好端端的直播現場攪亂了--那個場合我代表的是清源市委市政府，這不是成心與市委市政府作對嗎！"

　　紀承續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這個話良明同志是不是說得太重了。現場直播我看了一半，恕我直言，前面一部分怎麼看都像是演戲，那些對話的市民都像是事先培訓過的，這當然是底下的人有意為之，這其實是出了市委的醜，也出了你這個市委書記的醜--難道一個市委書記連駕馭對話局面的能力都沒有嗎？這是誰這麼導演的，通過這個對話我才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新聞造假，如果此風不殺，任其蔓延，清源新聞界就會曝出大醜聞！這件事情我得要好好查查！"

　　他媽的，反倒叫他從斜刺裡殺出了這麼一個名堂，他跟你扭到這個上頭來，你不能說他指責的沒有道理，幾句話噎得袁良明不知怎麼回答才好。這個被機關幹部稱之為新生代的領軍人物的確與眾不同。觀念新銳前瞻，思維方式高屋建瓴隨潮流而進，絕不看任何的人臉色行事，從來不迎合誰，被年輕一代奉為精英，奉為領軍人物，誇讚他政治上開明思想上開放，甚至說從紀書記身上我們看到了國家光輝燦爛的未來，是清源市真正領會了新的黨中央領導集體思想精髓的第一人。雖然他分管的是空洞的意識形態的工作，在機關人氣卻很高。每次與他對話，都叫人有種莫名的緊張。這次呢，袁良明同志同樣被他弄得挺尷尬，他正準備離去時，宣傳部長郭騰飛推門進來了，說：

　　"袁書記，紀書記，事情果真如季秘書調查的那樣，是清源電視臺副台長方諾亞的責任！"

　　紀承續一聽也氣惱了說："小方竟搞這個名堂，這還了得，這不是醜化市委領導嗎？把市委領導看成低能兒！豈有此理！"

　　郭騰飛說："所以我建議要嚴肅處理方諾亞。要不是他從中作梗硬要員警把那些農民放進去，怎麼會有中斷現場直播的問題出現？"

　　紀承續這才明白自己鬧岔了，說："噢，我以為你老郭說的是專門培訓對話市民一事呢。弄清楚了嗎老郭，這是誰的創意？"

　　郭騰飛支吾著沒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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