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之遠(81)_漪微

八一

　　以錚沒答話。看上去這個土匪頭子跟雲意在一起後就拋棄了夏燃，他當然絕不希望他對莊柔起任何念頭。五年前的幾個人，曾經天各一方，五年後卻又走回了一起。因著曾經的曼瑤，他對許成幻有些微的同情。

　　許成幻與他並肩立了一會兒，看著歌星出現在大廳中間，鎂光燈閃爍不停。那個20歲的年輕人微笑著朝粉絲招手，陽光臉孔上看不出一絲陰霾。

　　以錚沒有告訴過莊柔，歌星掛在嘴邊的那個Jessica是他曾經的助理，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去年9月，Jessica車禍喪生，從那之後，歌星就一直走不出她的死，陷入抑鬱症和臆想症中不能自拔，一直認為Jessica還活著。

　　「Ricky兩年前還是蹲在街頭抽煙的小混混，誰想得到他有今天？」許成幻看歌星的眼神竟有幾分欣慰，「我也沒想過雲意會頂著『熾冰』的名字在我身邊出現，其實……我們幾個都是命中註定要重逢。」

　　以錚心中一緊，暗道雲意根本是在玩火。

　　許成幻最恨的就是有人騙他，夏燃這麼聽話還難遭被拋棄的命運，換成雲意那樣的性格，兩個人會出大事的。

　　許成幻拍拍他的肩，轉身走掉：「既然兇手已經找到，交易完成，我就不煩你了。小心，以錚，要是哪天我決定洗心革面做個好人，就不止要你給我曼瑤的戒指了。說不定我會管你要個人。」

　　簽售結束後，一行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夏燃抱著一把原音吉他演唱起了奧黛麗·赫本的那曲《Moon river》，曼妙的歌聲不經雕琢，自成豐標。她不但是個有天賦的歌者，也是個合格的表演者，一顰一笑搭配得宜。

　　歌星聽的入了神，許久鼓掌道：「太棒了，太棒了！現在流行男女組合，我看我們有戲。」

　　夏燃抱著吉他，激動的流淚。莊柔心中溫暖，眼睛有點酸，但終究沒哭出來，身上還披著以錚的外套，沉甸甸的，跟他時常按在她肩上的手一樣，讓她有點發慌又有點幸福。

　　夏燃沖下來給了她一個狠狠的擁抱。

　　莊柔拍著她的背：「考試也要努力啊。好了好了，別抱著我了……」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她哭的更厲害，低聲嘟囔了幾個莊柔沒聽清的字。

　　這種場面讓她很難受，尤其看到歌星在打量她，大概覺得她眼熟。

　　莊柔忽然覺得這真是個天堂與地獄分不開的世界。回想在那輛車中她被搜身，原來實現夢想的背後，還有著許多這樣的勾當。

　　她不放心的對夏燃道：「我們互相留個聯絡方式好嗎？以後……我可以替安璐照顧你。」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能照顧什麼呢？不過，至少……不再什麼也幫不上，只會掏錢了。

　　夏燃抹著眼睛點頭，笑顏逐開，分明還是個孩子。

　　「下次我一定要請你喝飲料。」

　　「你都請了三次了。」雖然莊柔一次也沒喝過。

　　「不，以後請的……會跟以前都不一樣，真的……」她忽然吞吐起來，「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許總你是熾冰，表姐說過那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所以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轉身離開的一刻，莊柔聽到歌星很溫柔的問夏燃：「你有沒有英文名字？介意我叫你Jessica嗎？」

　　三個人的秘密？

　　和夏燃告別後，莊柔走在去找以錚的路上，思緒突然影影綽綽起來。三個女孩的秘密姐妹會，她曾有過一個。那是一種怎樣奇妙的友誼呢？最年幼的她是服從者與跟從者，猶如走在兩個姐姐的身後，踩著她們的腳印，不偏不倚，複刻她們的道路。

　　之後因為那些風波、變故、死亡，姐妹會分崩離析，她終於成了反叛者，被以錚帶離那條道路，開始成長為獨一無二的「自己」，過程痛苦而艱難。

　　現在，又是三個女生，又是一個秘密，又是一樁死亡。猶如一具軀體的骨骼終於圓滿，死亡帶來了她生命的各種輪回，使敵人化為朋友，用今天的消逝，換來明天的開始。她開始成為先鋒者與照料者，在以錚的扶持下，一點點發現自己的勇敢和力量。

　　她在BMW上一直在思索這奇妙的旅程，思索在道路轉角的種種可能。

　　她有種喜極而泣的渴望。

　　她不知自己可以這樣熾烈而積極的活著，愛著的時候，付出的時候，勇敢面對未知的時候。

　　昨天還那樣懷疑活著的意義，痛苦的想著被拯救的可能。

　　當她終於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幫助別人，自己也同時被拯救。

　　莊柔對自己說，原來不需要期望別人來救，能救我的，只有我。

　　眼前的路豁然開朗，她有勇氣面對這份愛了。

　　「以錚，停一下車好不好？」

　　以錚被嚇到了，轉臉看莊柔，她從不用這樣甜膩膩的口氣說話。何況他正在醞釀該怎麼罰她。

　　「停一下車？」她甚至甜甜的笑著，臉頰微微發紅，不是撒嬌，而是從心而發的喜悅。

　　以錚踩下了刹車，看她開門下車，也跟了下去。

　　夕陽似火，籠罩這熱島般的城市中心地帶。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下班的高峰期，城市也像原始叢林，人們群居，人們互助，人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每天跟自己一起擠地鐵的人叫什麼名字，但一輩子生活在一起，享受同一片夕陽。

　　佛說，上輩子千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

　　既然已經付出了那千百次的回眸，為何還能放任這份愛擦肩而過？

　　以錚看著莊柔含淚的笑容，一時美不勝收。

　　她轉身，投入他懷中，額頭蹭著他的鎖骨，低低昵語，似乎將話直接送進他心裡：「以錚，我終於可以主動來抱你了。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這麼勇敢。我變了，變的這麼快，快到呼吸都不敢用力，這些是你給我的。我恨著你，愛著你，又恨又愛到自己也分不清楚。分不清楚，也知道放不開手。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要努力愛下去，因為愛著你的時候，才是最勇敢最真實的我。」

　　在她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時候，她知道他還會認識她，還會找到她，還會修剪她的枝椏，讓她站的更高，遍覽從未看到過的風景。

　　夕陽總有撥動人心弦的力量，世間的溫暖是互通的。

　　以錚忽然喉頭哽咽，他改變了她，她又何嘗沒有改變他？

　　他手掌覆上了她緊緊依偎的頭，兩人之間所有的折磨與傷心在慢慢消融。

　　「小柔，你一直比我勇敢的多，我從沒說過『我愛你』。」

　　莊柔深深呼吸著此刻夕陽的溫暖：「可你也從沒說過『我拋棄你了』，『我不要你了』。而且，你還說了……『嫁給我』。」

　　兩人一同坐回BMW裡，看著夜色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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