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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千惠把以錚送進了電梯,沒再去碰他的手。現在她明白了,小蘿莉的冷可以凍死多少個人。

  她不會再指望著她來溫暖他了,以錚不能離開醫院,她只知道這件事。而且,謝天謝地,她知道誰能阻止他。

  Jackson把莊柔押回了床上,剛發過脾氣的她現在安靜得像尊玉雕,連呼吸都看不到胸的起伏。他走出病房,在自己辦公室裡狠狠捶桌。她的情況一天天惡化,幾乎看不到底。以錚的方法太玄乎了,能成功嗎?

  心理醫生都篤信人體生理和心理的高度統一。

  但身為一個隻相信肉眼所得的生理醫生,他對自己的行為有多少把握?

  雲意提著食品袋回來時,剛好看到以錚走下樓,看上去像被推土機碾了一遍似的。

  以錚在她身邊站定,目不斜視,「顧雲意,曼瑤的戒指我收下了。我這輩子沒有恨過人,你最好別開這個頭。下次你再想往小柔身上壓任何東西的時候,想想我的話。」

  雲意愣站在原地,冷笑,看來恨能讓他在她身邊停佇。似乎兩人一直就是用恨來彼此聯繫的。「能開這個頭,我很榮幸。」

  以錚冷哼一聲,繼續向前走。

  雲意絕望,猛地回頭,「梁以錚,你這輩子沒有恨過人,因為你這輩子都在被人恨!你為小柔做什麼她會感激你嗎?誰會忘了那樣的傷?她嘴上說著原諒原諒,只不過是將恨意深埋了而已,我以前教她理智,是讓她埋得更深。是你先要她長大,你要她逃出籠子,你要她愛你,是你活該!」

  以錚挺拔的身形在夜空下猛地一顫。

  前進,是漸行漸遠;後退,是前功盡棄。

  11 第二次初戀

  莊柔一直很安靜,每天學習5個半小時,吃飯、補鈣、用藥、輸液、做檢查,治療的次數開始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痛苦。她不再偷著熬夜念書了,只是開始在日曆上劃日子。

  員警沒再來問過話,不知是不是有人開始底牌打盡,用盡一切辦法給她安靜了。

  雲意姐每天都來陪她,眼睛裡總是有血絲。

  接近死亡的日子,她又在想安璐,儘管謀殺案已經遠得像前世的事。

  她不停地在想氰化物,想自己酒裡的毒品。氰化物很容易弄到,一般化工品廠都不問一句地直接賣。

  毒品……這卻是說難也難,說易也易的東西了。一切開始連成一條線,曼瑤姐——毒——許成幻——水晶壺——毒——她和安璐。

  氰化物微量就可以致命,而三唑侖之類,讓人成癮,就方便控制那個人而已。這下毒手法實在不像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難道這件事中有不止一個陰影在盤旋,而是多個兇手?為了什麼?跟「熾冰」到底有多少關係?

  她想著想著頭痛欲裂。

  以錚走了以後,她的一天再不用晚餐和等待晚餐來區分,只分痛的時候和等待痛的時候。

  直到有一天,那個支棱頭髮的冒失傢伙大包小包地闖了進來。

  陸年羽。

  他提著一個很大的書包,身穿100年沒變過的牛仔T恤,還有那雙永遠洗不乾淨的NIKE球鞋。如同以錚帶給她專屬醫院的安靜感,陸年羽出現在哪裡都會帶來專屬學校的喧鬧感。她習慣了安靜,因此在他開口說話之前就被吵到耳鳴。

  陸年羽攤開書包,裡面是一堆堆的筆記,「你在劃日曆啊?算考試日子嗎?我的考試都從18周開始,你查過你的時間了?」

  「查過了。」她看看他。

  陸年羽開始把筆記一本本遞給她。「能搞到的就這些,借不來筆記的,幫你錄音了,等會兒給你。」

  莊柔一陣驚訝,轉而開心起來。她沒有要求陸年羽做這些事,他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翻開本子,她捂住了嘴,很多都是蘇黎的筆跡。那女人學習很認真,但字總寫得龍飛鳳舞,這次卻都規規矩矩地蹲在格子裡,還有詳細的索引和重點。

  陸年羽靠在窗戶邊上看著莊柔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北極狐在雪洞裡還是不幸福嗎?」

  莊柔擦擦眼睛,「皮和毛都被人掀掉了,很冷。」

  陸年羽鼻子發酸。「北極熊呢?他把你關起來,又對你不好嗎?」

  她沒有回答,皮和毛都是被北極熊掀掉的。笑了笑,發現自己開始喜歡這個借喻的遊戲。

  她托腮,眼神模糊。「北極熊抓了很多魚來,放在雪洞裡,以為北極狐有了這些吃的就不怕過冬了。但他猛然發現北極狐和他吃的東西不一樣,哦,原來她不是他的同類。他大概後悔一直這樣養著北極狐,她卻長不成他想要的樣子。他生氣了,就把她的……」翻過一頁筆記,頓了頓,「就走了。北極狐想要他把魚都帶走,因為那是他的食物,可他一定要給北極狐留下。」

  她不知不覺對著陸年羽全都說出來了。用小柔和以錚說不出的故事,用北極狐和北極熊都說明白了。

  「北極狐不敢出去,守著一堆不是自己食物的魚,又把皮毛都丟了,就快要餓死凍死,而北極熊……把食物都給北極狐了,會不會也餓了?餓了也不回來?北極狐等著等著,好著急,要是真的餓死了凍死了,就不能給他開門了……該死,是北極狐自己把他趕走的,還想他……」

  堅定地愛他也好,堅定地恨他也好,都敵不過時間和死亡。她終究不能狠下心去恨他,但,更沒力氣愛他。

  溫室效應來了,冰蓋漸漸融化,他和她的雪洞,就要沒有了。

  她有沒有機會長大?曾經想過,離20歲生日還有5個多月,不是假期不能回家,就在上海和他一起過,只有兩個人過。

  走得到嗎?走不到的話,寧可這5個月也不要你。

  陸年羽快步出了病房,她知道他有點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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