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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想和以錚說話,她第一千次地翻找著電話簿。老天總是在你掉落絕望之海時丟給你一條破舊的木筏。以錚的電話,她沒有,但這個「妙仁醫院」的條目是什麼呢?千惠?Jackson?

  撥通了這個號碼,嘟嘟許久,無人接聽,電話被轉入語音信箱。

  「以錚,救救我……」

  低低的抽泣聲一起被記錄在了磁帶裡。

  你在哪裡啊?

  她試著站起來,但沒有一點力氣,於是閉上眼睛,希望能緩解一些。許久,手心感覺到冰冷的一觸,被人拉了起來。那人有種熟悉的氣息。她睜開眼睛,是Pascal。歐洲人喜歡用香水,男人女人都一樣,這強烈的香氣還混著他常吸的煙味。

  Pascal掐滅了煙頭,扔到一邊,看來他是到小樹林裡吸煙的。

  「Pascal……」

  「你怎麼在這裡?」

  「晚會,結束了?」

  他一定是和法國留學生一起列席中美晚會。她已經在這裡坐了這麼長時間?天啊,好冷。

  「是,結束了。」

  「蘇黎……怎麼樣?」她無力地抓著他伸出來讓她攙扶的手臂。

  法國人的評論毫無感情色彩。「很糟。」他小心地讓她挽著,「晚會結束後有個party,她去參加了。我也要過去,Fabien他們都在那邊。」

  Party?莊柔如裹著雲霧的腦子清醒了一些。蘇黎居然去了party。她曾經看到過這女人借酒澆愁喝到進醫院,雖然第二天就又活蹦亂跳了,但終究傷身體。

  「Pascal,你知道這個party在哪裡嗎?」

  「Fabien給了我地址,」他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頭,「水——晶——壺?」

  這可真叫作不是冤家不聚頭,但她不能不去,出了這麼大的失誤,蘇黎會把自己喝死在那裡的。

  「麻煩你,帶我去好嗎?」

  水晶壺CLUB。

  此時此刻,舞池中擠滿了人,黃皮膚的白皮膚的黑皮膚的都有,基本上都是他們學校的留學生。DJ手腳麻利地在碼放整齊的唱片之間切換著,修長的手指快如閃電。低音貝斯奏出迷離的音符,鼓點急促,如夜間行者詭譎而迅即的腳步,搭著起伏心曲,緩緩向目標靠近。

  穿過熱舞的人群,莊柔焦急地找尋著蘇黎。眼睛瞄了半天,發現目標。果然,她在吧台旁趴著,眼神已經迷離了,喝得不少。

  她什麼也沒想,就沖到蘇黎身邊,把她的杯子搶了下來。

  「別喝了。」

  蘇黎想搶回去,被莊柔閃開。

  「還給我!」蘇黎大笑,醉得不輕,「你還假惺惺地裝什麼,小柔?」

  莊柔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陸年羽告訴了蘇黎?

  兩人的爭搶下,玻璃杯被打翻在地。偏偏正值DJ切換唱片,全場安靜。蘇黎此時完全失卻了理智,將手裡一直攥著的一張紙頭摔在了莊柔臉上。她顫抖著拾起來。是安璐偷走的串場詞,就是蘇黎那張無疑,上面還有她標的斷句、重音。她咬了牙,安璐這個惡毒的女人。

  蘇黎踉蹌著扶住了櫃檯,笑得刺耳,淚落無聲。

  「一次失敗罷了,我無所謂!可……為什麼害我的人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小柔,原來論壇也是你故意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哪裡對不起你?」

  高聲的責難幾乎穿透了天花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莊柔身上,鄙夷的,不齒的,嘲諷的。

  她呼吸困難起來。蘇黎扳住了她的肩。

  「你說啊!你不是我的朋友嗎?那女人走到我身邊來說,『你知道你多失敗嗎?連你最好的朋友都在背叛你。』我居然還不信,我居然還為你辯解!可你……」她快要泣不成聲,「你居然真的背叛我!」

  莊柔垂首,執拗地看著地板上的一條裂縫。「別再喝了,我們回學校,隨便你罵我。」

  蘇黎安靜了。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站著。DJ忘了換碟,舞池中所有的人都看著。不識相的waiter見蘇黎杯子被打翻,竟殷勤地又為她倒了滿滿一杯。蘇黎緊咬著唇,接過來,直統統遞到莊柔面前。

  「不讓我喝嗎?那你替我把這杯喝了,我就跟你回學校!」

  杯壁臨近冰點的低溫幾乎貼到了莊柔臉上。

  上次的三杯特濃冰咖啡她也應付過來了,她也確實欠蘇黎這杯酒。說到底,水晶壺的酒都是三份果汁兌一份冰水一份酒精的,能怎麼樣呢?

  她顫抖著接過了杯子,微揚著頭,杯壁碰上唇,凍得蜇人。酒精初一入喉,原本含冰的東西馬上轉為熾烈和刺痛,讓她全身神經下意識般地收緊,成為一根根繩索,勒住經脈四肢,甚至,意念。

  但她只喝了半杯,杯子就被人奪走了。抬眼看去,是陸年羽。

  「鬧夠了!」他擋在了蘇黎和莊柔中間,惡狠狠地瞪莊柔,「不是告訴你走得遠遠的嗎,居然還來,你活得不耐煩了?」

  她怎麼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走走走,這裡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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