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之遠(1)_漪微

一

　　獻給爸爸和媽媽

　　原諒我用這樣一種方式來緬懷那些往事
　　永遠愛你們
　　致敬佛洛德和愛米莉·迪金遜
　　以及這世上所有偉大的孤獨者
　　6 AM. 六時破曉
　　期待一個奇跡般的覺醒。
　　在碰撞刹那，難於言說的命運之跡。
　　人們用超過十年的時間長離相信童話的年齡。
　　然而，信或者不信，
　　在世界的破曉時分，他們正在相遇。

　　01 猴子與哈姆雷特

　　上海。

　　陽光不算很明朗，微醺一些，如芒色的深海，遙不見底。星巴克的招牌美人魚飄著一頭猶如美杜莎的長髮，眯眼笑容泛著傻乎乎的滿足感。

　　這間位於上海第一私家醫院對面的星巴克咖啡廳不乏顧客。妙仁醫院的外國主顧很多，連帶著這裡的侍應生也火星人起來，難得見到一個不是醫院員工的中國女孩進門，便如老鄉見老鄉一般的殷勤。

　　何況這女孩還挺漂亮，皮膚白皙得幾乎透明，直發披肩，大眼睛是深琥珀色的，雖然眼神陰沉，但五官都很秀氣。

　　「三杯特濃拿鐵，大杯，冰的。」

　　「小姐,加鮮奶嗎？」

　　她搖頭，不等他報價就給錢，數目剛好。

　　「小姐,cheese蛋糕需要一塊嗎？」

　　「不需要，謝謝。」

　　這一句低得他沒聽清，再問一遍，她就拉上錢包拉鍊，站到一邊飲品出口去了。他無趣，這時有人在前臺不耐煩地催，於是迅速為她打好咖啡，繼續自己的工作。再回過眼來，女孩如貓般安靜地縮在角落裡，一隻杯子已經空了。她在吞咽第二杯，一雙手在象牙色的紙杯上白得耀眼，攥得緊緊的。

　　年輕的侍應生咽了口口水，隱約覺得她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什麼，只好盯著看了半晌兒，直到一個低沉但好聽的男中音在前臺響起。

　　今天他接待的第二個中國人，是妙仁的副院長。他忙不迭地跑了過來，陪笑，「梁醫生下午好。美式咖啡，中杯？」

　　梁以錚嗯了一聲。侍應生一邊打咖啡，一邊察覺到咖啡廳裡的氣氛起了變化，人們開始用各種語言竊竊私語，交換著豔羨的眼神。梁副院長的確是到哪裡都會引起騷動的人物，即使在他天天都來的咖啡廳。

　　一個白人從角落裡走了過來，握住了梁以錚的手，很感激地說:「Dr.Liang，I have to thank you for receiving my

　　José。Your people is definitely the best trained medical team I've ever

　　met……(梁醫生，我要謝謝您讓José住院治療，您手下的醫生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團隊……)」

　　這人的英語帶著點口音，在他簡短致意之後，梁副院長委婉地表達了需要回辦公室去繼續工作的意思。老外馬上攤開雙手，放行，退回自己的座位，一不留神碰翻了鄰桌的紙杯。

　　幸好是空的，但他還是一驚，馬上轉身將它扶起來，跟女孩道歉。

　　「I,m sorry, miss……(很抱歉，小姐……)」

　　女孩沒有抬頭，依舊攥著那已經要見底的第2杯拿鐵，但答了一句,「No se preocupe。（沒關係。）」

　　侍應生沒聽懂，但梁以錚顯然聽懂了，頗好奇地看著這邊。三個排排站的大得嚇人的杯子，她幾乎消失在那後面，看不見人。原來老外是個西班牙人，在這異國的都市猝不及防地聽到了自己的母語，大是驚喜。

　　「Pérdon, senorita？（小姐，您說什麼？）」

　　女孩推開第2個空紙杯，掀開了第3個，顯然後悔和他說話了，決定馬上將對話結束，於是不耐煩地說響了幾分，聲音卻軟綿綿的，力不從心。

　　「No pasa nada！（我說了，沒關係!）」

　　這次整個咖啡廳的人都聽清了。女孩看了看手錶，拿著那第三杯站起身來，有些搖晃，但走得還算快。

　　梁以錚依舊看著她，片刻之後，眼神似乎凝住了，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瞪著她的背影。他低頭，雙眉之間現出了一道聳然的「川」字，似乎在確定自己的猜想。在她伸手去推玻璃門時，他肯定了似的跟上去，不由分說拿走了她手裡的咖啡杯，摜在一邊桌上。

　　「咖啡喝得太多會傷身體。」

　　她一心想逃走，甚至沒計較這個忽然插進來的陌生人。模糊的幾個字飄過，她用松出來的右手緊捂胸口，左手想去推那扇玻璃門，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推開。

　　她抬頭的一刻讓他徹底僵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是她。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