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這咬人的愛 | 上頁 下頁
四四


  而她站得又直又穩,簡直似一尊肉做的雕塑,劍拔弩張,全身上下幾乎毫無破綻。

  但是她微微內蜷的手指出賣了她。

  只有他知道,她一緊張,便會用力握緊拳頭,手指掐陷入掌心。

  她顯然用了極大的力量在克制自己,可是纖細的手指,總歸抵不住她內心翻湧的情緒。

  不知為何,他忽然又看見了當年他美麗的小妻子,握住他的手,便似握住全世界般滿足的神情。

  於是他笑了,自信重又回到他身體,他聽見自己用穩操勝券的聲音說:「嗨,你好嗎?」

  然而,她畢竟已經不再是昔日只懂得淚盈于睫的少女。

  她花瓣似的嘴唇忽然就綻開了,仿佛還帶著初春的露,「不算好,也不算壞。你呢?」

  「我?說來話長。有空喝杯咖啡,敘敘舊嗎?」他倜儻地笑,仿佛他們從來沒有過芥蒂。

  於是,從一杯咖啡,很容易過渡到一個吻。

  那個吻,應該很旖旎吧?一定銷魂得像她多年來不斷重複的一個夢境。

  他一向是個中高手,子晴曾向我描述過,說他的吻,能吸走她的靈魂。

  她被那個吻所俘虜,仿佛她從來未曾真正恨過他。過往種種猙獰都只是一場噩夢。

  她猶疑地問我:「紹宜,你說,一個男人肯認真仔細地吻一個女人,是不是代表,他對她還有感情?」

  「男人還會吻自己的虎口!Fuck一隻剛出爐的蘋果派!」我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末了又覺得自己幽默過頭了。

  「紹宜——」子晴幽怨地看向我,「你認真點好嗎?」

  「好好好!」我立即正襟危坐,收拾乾淨臉上的不屑,「子晴,我認為莫運年這個人是沒有感情的。他對任何女人都可以這樣!接吻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個勾引女人上床的技巧,純粹是個技術活兒,不帶丁點兒感情色彩!」

  「紹宜,你不要總把他當成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錯,他是只用下半身,不思考!」我斬釘截鐵地總結。

  子晴撲哧笑了,我忽然覺得她那中邪一般癡情的模樣,怎麼都有幾分做作,像她故意演給我看的一段獨角戲。

  「無論如何,我想再試試!」子晴狡黠地揚揚眉,「他至少比現在那些眼睛滴溜溜盯著女人胸部看的男人好多了,懂得欣賞女人的內在美!」

  「內在美?是內衣裡的美吧!」我嗤之以鼻,「子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莫運年是個多麼肉欲的男人,你比我清楚多了!當年他怎麼對你的,我畢生難忘!」

  我清楚記得,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汪子晴小姐,自從看見莫運年的第一刻,就把自己的魂魄給丟了。

  對於她來說,莫運年就是她的全部,他在哪裡,哪裡就是她的天堂。

  有一種男人,就像火光,天生對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讓她們明知道和他在一起一定會被辜負,還是前仆後繼、義無反顧地沖上去。

  子晴無數次對我描述,「每次他用略帶三分醉意的眼睛看著我,我便不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我知道莫運年,也知道他的魅力,風度翩翩、家世良好的他,不笑的時候溫文爾雅,笑起來,那三分亦邪亦正的神情,又充滿赤裸裸的情欲,本身就構成鋪天蓋地、綿綿密密的一張網,輕易就把女人的心與身網在其中。

  也許,真的是越風流的男人,越有吸引力。

  可是,你見過蜘蛛網上只粘一隻飛蛾的嗎?

  所以,他網住的除了子晴,還有太多太多別的女人,她們都迷失在這樣一張網裡,不能自拔。

  莫運年剛認識子晴的時候,也驚為天人,小心翼翼,鞍前馬後伺候著,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子晴最幸福、最甜蜜的時光,她整個人身上仿佛隨時籠著一層光芒。

  身心滿足的子晴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炫耀,莫運年作為男人的征服力。

  可惜,她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一個性功能彪悍的男人,始終會忍不住向別的女人獻寶。就像女人擁有一顆超級美鑽,會很難忍住不戴出去炫耀!

  他給她買內衣,她柔情蜜意地接過,卻不知道,他一轉身,同樣的內衣,又買多兩件,送給另外兩個女人。

  子晴的同事對他放電,他來者不拒,與子晴同事,在子晴醫院對面的酒店開完房,又衣冠楚楚站在樓下等子晴下班。

  子晴與他逛街,他接到電話,告訴子晴要回公司開個短會,讓子晴在公司樓下等他。子晴老老實實坐在車裡,冷得瑟瑟發抖,他卻在欲火焚身的女助理面前,勇做人肉滅火器。

  ……

  這戲劇性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於後來子晴同我哭訴的時候,我都驚訝於它的真實性。

  當子晴抹掉自尊,哭著、跪著求莫運年痛改前非的時候,他居然不屑地對子晴說:「天下,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改變我,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你願意就和我在一起,不願意就離婚!」

  那個夏天,子晴的心,比西伯利亞的寒風還冷。

  傻傻的她,要與他同歸於盡,可是,他反手就把她推到地上,以一種厭棄而冷漠的神色看著她。

  直到子晴用裁紙刀狠狠切開手腕,那些血和熱,從深不見底的傷口裡,不斷湧出來、湧出來——像牡丹花一樣開在她的長裙上,他才慌了手腳,打電話叫我過去,「別讓她死在家裡,我擔不起這個責任。」

  這個男人,徹頭徹尾,懦弱得像個小丑。

  他平日表現出來的風流倜儻、瀟灑不羈,不過是掩飾他靈魂深處自私怯懦的道具。

  自那一天開始,我對他只剩鄙視。

  我趕到的時候,子晴站在天臺上,二十七樓的風很大,她半個身子都是血,站在臺階邊沿上,搖搖欲墜。

  她的臉上,一半血,一半淚,交融在一起,又猙獰又詭異,但又出奇地和諧,仿佛只有這瘋魔癲狂的模樣,才配得上她絕望的神情。

  我懷疑,她其實在那一刻已經死去,在她一刀切開自己的動脈,放空她最後的希望之際,她的靈魂已經舍肉身而去。

  我從來沒有見過活人的眼睛可以那樣空洞無望,毫無生氣,連仇恨都沒有,只有無盡的失望,失無可失的失望。

  莫運年嚇壞了,見我來了,立即拔腿跑了……

  看到莫運年轉身逃走的背影,子晴毫不遲疑,決絕地轉身向後一仰,我伸手去抓她,但是已經來不及,我眼睜睜看著她裙裾一角從我手中滑脫,飛墜而下。

  我還沒明白過來,她便消失了。

  像一個幻影一般。

  天臺上空空蕩蕩,如果不是地上有蜿蜒的一道鐵銹色血痕,你不會覺得那裡曾經站了一個人。

  我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過了好久,才掙扎著站起來,爬到天臺邊從上往下看。

  二十六樓違章支了個小陽臺出來,救了子晴的命!

  我連爬帶滾,到樓下叫上來保安,將子晴弄上來,送到醫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