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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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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岳金、周參同二位先生送到住處之後,寒暄一番就告辭了,只有周丙南及其家人陪同我們。到街上一個華人餐館用餐,吃的「歡迎國宴」十分簡單,不過是像旅遊團隊安排的飯食一樣,一葷三素四個菜一個稀湯,白米飯隨便吃。 我們下榻的「國賓館」叫「岐山堂」,也就是周氏祠堂。在國外,華人社區都按照姓氏建立一定的社會組織,然後集資建立祠堂,一個姓氏搞一個聚會地點,都可以在異國他鄉同姓相吸、祭奠祖先。僅看到這一點,就已經充分體現了血濃於水,中華民族的確具有不可戰勝的凝聚力。 這座祠堂,占地有三百多平方米,底下一層是一個大廳,我們住在二樓,二樓是一個中型廳,一面臨街,其餘三面分隔成一間間房子,原是人家族長們在節假日和開展重大活動時,分頭議事的地方。平時沒有用處,接待客人住宿,搞一點養活祠堂的收入,倒也不失為華人社團善於經營的精明之處。 作為「團長」,我一個人住了一間,其餘的人每兩個人一間。這裡離赤道只有二百七十多公里了,一年到頭,氣溫不低於30攝氏度,所以每個房間都裝有「冷氣」——就是我們叫做「空調」的家用電器,人家的空氣溫度只高不低,不需要調節冷暖,只要有冷氣就行了,所以不存在「空調」這一說法。屋裡沒有電視機,我對周丙南十幾歲的兒子周英豪及他們的傭人——一個黑漆漆的印度小夥子比劃了半天,他們才弄明白,給我搬來了幾本介紹周氏宗族情況的書籍以及馬國的報紙雜誌。我在興奮得睡不著覺時,就啃這些不可多得的精神食糧。跑到馬來西亞我才得知,原來姓周的祖先在陝西岐山,所以這座祠堂被命名為「岐山堂」。 第二天一大早,看祠堂的老人送來了一份《檳州日報》,報紙上的第二版赫然登著我們的照片以及「中國中原商貿文化考察團」今日到達檳城的消息,扎扎實實地讓我們幾個人激動了一陣子。接著,又是周丙南一家給我們送來了盒飯,在住室外邊的一個大桌子上,每個人面前鋪上一張油紙,飯菜一股腦兒倒在上邊,沒有筷子,只發給你一隻勺子自己想辦法解決。然後,大家喝自來水。 兩餐下來,我才恍然大悟,我們是什麼「商貿文化考察團」?狗屁,無非就是些旅遊觀光客嘛,那些機場迎送、登報紙不過是一種巧妙的安排,讓我們賓至如歸,妄自尊大,可以自欺欺人罷了。 我和誠友老兄商量,這裡的一切不必去考慮它,我們的目的是銷售香菇。只要能夠賺上一把,再苦再累也都值得。正所謂: 團長不要緊,出國才是真。 只為賣香菇,書記不算人。 人家安排的「商務文化考察」活動的地點,是在離這兒還有幾站路一個葉姓的祠堂裡,名稱為「安南會館」,負責人叫葉宗盛。一切要靠錢開路,這個地方雖然要比「岐山堂」大得多,但租用的費用並不算貴。 我們的國際貿易經過一天的緊張籌備,第二天就開張營業了。這裡確實具有很好的商業氛圍和商業信用,沒有什麼國內常見的欺詐行為。人家真的希望我們這一行人能夠賺錢,不虛此行。由於安排我們去的周丙南先生及其他友好人士,提前做了不少工作,前幾天我們一夥人的生意,還是很不錯的。 糧食開發商老太太原來也帶的是玉器,她和那個賣玉器的兩個人擺開展品,實行強強聯手,展銷掛鉤;書法家運指如飛,在帶去的中國宣紙上,把來訪人的名字以及大、小老婆的名字嵌在順口溜裡寫上去,無非是一些祝福賀喜的淡話,潤筆費讓馬來西亞同胞們隨心佈施,十個馬幣到一百馬幣不等,居然比我們還要吃香。這樣看來,他們四個更加不算什麼「商貿文化考察」,至多是一些街頭雜耍的藝人而已。 我和誠友賣香菇才是真有一些商貿的氣息。兩天裡就賣出了一百多千克,而且價格也不錯,一千克最高賣到一百一十五馬幣。一個馬來西亞貨幣抵人民幣的兩元,而我們在家的收購價只是每千克在五十元左右人民幣,可想而知,這一百多千克香菇,扣除「豆腐盤成肉價錢」的車馬運輸費用,仍是多麼賺錢。我們畢竟不同於一般的旅遊觀光客人,有了與夢想相近的收入,心中莫名興奮,吃飯休息放在了極其次要的地位,一心多撈他們幾個馬幣才是目的,同時對在灌河培育出了這麼一個支柱產業更加慶倖。 因為在這裡安營紮寨,就有一些華僑前來探望我們,並請我們吃飯。我們贈送他們一兩袋香菇作為禮品,他們就要買走幾千克,作為對我們的回報,這對我們的幫助很大。我們也不敢因為人家請了吃飯就降低價格,反而使他們更加覺得這東西的珍貴。 到訪的車馬一天比一天地稀少,到了第四天頭上,就基本沒有人上門問津了,我和誠友急得嗓子冒火。我們請教葉宗盛先生,可否到外邊擺攤,葉先生說,不行,這裡是有法律規定的,你在這裡只能是展品性質,銷出去一些沒有問題,如果擺出去,讓政府查出來,那可不得了。他想辦法給我們請來了兩個小商小販,壓低價格才又推銷出去了二三十千克。 葉宗盛、周丙南和天天都要過來看望我們一下的許岳金、周參同等幾位先生,著實替我們想了不少辦法,他們又請來《檳州日報》的記者樊秋玲女士,採訪拍照,為我們再次登報——這次費用當然由我們自理。炒作一番,果然又引起一點效應,幾百公里外來了幾個華僑,專程看我們。 在遠路客人中,有一個是做絲綢生意的。我以為我們這絲綢之路的發源地竟然與海上「絲綢之路」在這裡接上了頭,非常高興,正想做一些人文方面的挖掘整理,誰知人家說,現在中國的絲綢沒有做頭,質次價高,他們主要是做印度的生意。一席話,在大熱天用冷水澆滅了我的念頭。這並不妨礙我們的友誼,請我們吃飯後,他們還以每千克一百二十馬幣的天價買走二十千克香菇,我們心裡非常感激,覺得人家來看我們可能是有意照顧。 餘下來,就真正不行了。雖說是「緊張的莊稼,消停的買賣」,可我們在那裡「消停」不得,簽證很快就要到期,這香菇如果賣不出去,只好倒在海裡去了。我和誠友盤算,再不能零售了,賠錢也得抓緊把它們兌出去。 於是,我倆就開始跑大型商場,找到人家的銷售部一打聽,不行,我們不要說沒有包裝,連產品品質認證的資格都沒有。看看人家櫃檯內,這種香菇,除了價格確實比我們的略高以外,沒有什麼兩樣,但人家的產地明確、商品屬性介紹清晰、包裝精美,一看就讓我們汗顏,覺得無話可說。然後又去跑商行,在幾個大批發商那裡,人家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兒,連說不要。這些商人主要是做福建生產的一種品質較差,但很整齊並且價格低廉的、飯店一年四季常用的大路貨。 「貨到地頭死」。這句老話讓我們得到了徹底的體驗。我們兩個再也不做什麼發財夢了,再別說買什麼小轎車,能夠保著本錢就萬幸了。 又有一句老話說:「天無絕人之路」,正當我們發愁得頭髮要白之時,忽然遇到了一個救星。 正是:國外絕非福地洞天,英雄也有窮途末路。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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