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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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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條是要求各村報上十來名願意學習技術的人,男女不限,年齡不限,都可以來鎮裡的香菇場學習。同時要求村裡給這些群眾每人每天一元錢的生活補貼,村裡紛紛叫苦說:「哎呀書記,我們幹部工資都發不下來,哪裡有錢往這裡扔?」想一想,村裡拿不起錢,鎮裡也拿不起錢,一個大錢憋死一個英雄漢,沒有錢定這些規矩等於嘴上抹石灰,白說。於是定了一個變通的辦法,看哪個村來學習的人多,最後統計,人來得最多的村,將來給予獎勵。到最後,因為來的群眾都不少,也沒法統計,這個決定就隨風逝去,再也沒有人提起。 是共產黨就要開會,小會開了還要開大會。不開會精神怎麼貫徹下去?不開會當官的整天幹什麼?所以一定要開一個像樣的會議,把黨委、政府搞食用菌支柱產業的決心貫徹下去、任務佈置出去。我們研究決定,會議的開法要相當講究,時間和人員都要有所創新。於是,今年正月十五元宵節要過得比任何一年都有意義,由鎮裡統一組織,各村幹群能出動多少就出動多少,先去昆陽縣參觀。回來後再開一個動員大會,只是不再開什麼「八個全體人員」大會,而是「八個全體」全部參加,同時擴大到全鎮群眾,即由各村幹部組織,群眾誰願意來都可以參加這個會議,禮堂盛不下,就把大喇叭扯到外邊。一切為了把會開大、開好,開成一個歷史性的會議。 正月十五是嫩春時節,我們決定在這一天組織幹部群眾去昆陽參觀。原以為群眾未必像我們要求的那樣踴躍,只準備了八部大轎車,後來一看不足,連忙從縣裡又要來四部車,好在縣客運公司的車輛正處在不太忙的時期,路也修好了,不到一個鐘頭,縣客運公司又派來了四輛大客車。 十二輛大轎車以及我們各單位、各部門的小車在灌河大街上排成長龍,這支幹群的混合編隊,熱鬧東京,煞是壯觀。一路上,我們見到不少小拖拉機載著許多善男信女,打著黃色旗子,與我們相向而行,去山上燒香磕頭,給「祖師爺」過生日,他們對我們這一行人好奇地打量觀望,我猜灌河的群眾看著這些燒香人的羡慕眼光,一定打心眼裡感到驕傲,心說,比一比效果真的不錯。 天下的鄉鎮黨委書記都是親兄弟。因為事先聯繫過,所以當地的書記、鄉長早已等候我們,一路奉陪我們到底,後來竟然把人家的姓名給忘了,真是慚愧。他們帶我們看了人家的四五個村,也不過都是一個樣子。 我們這一行人,由開始時每一戶必串,到最後浮光掠影,走馬觀花,興奮度逐漸消退。我覺得目的已經達到,猜測這些灌河群眾今天回去,肯定有人要做與參觀香菇有聯繫的夢,不然,實在對不起人家昆陽的一個婦女又哭又鬧的罵聲——因為群眾到底不如幹部有組織、有紀律,七八百人亂哄哄的,啥事情都敢發生。 在一個村裡,我們聽到一個婦女破口大駡:「你們這些外縣來的不要臉東西,誰偷了俺的花菇,日你們八輩!一個花菇值十來塊,俺算是大白天招賊了!」 罵得最凶時,我們去的群眾都過來看熱鬧,石樓村的支書米慶來氣得臉都有點發白了,對我說:「賀書記,也不知哪個龜孫不爭氣,偷人家的花菇,盡給我們灌河人丟臉!」 我卻站在那裡,越聽越高興,我覺得,這可能是我一生聽到的最動聽的罵聲了,對身邊的幾個支部書記說:「不錯不錯,罵得好!罵得好!」大家一時不解其意,忽然會意,都哈哈大笑起來。 正月十六要開大會,主要是圖個「六六大順」的意思,果然真的很順。老百姓竟然能夠參加鎮裡的擴大幹部會議,成了灌河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新鮮事兒,與會的人比預想的還要多。會上,我的講話中有兩點值得一提,一點是大話,一點是實在話。 大話是:「我們要在灌河掀起一場建立支柱產業的白色革命!」說「白色革命」也不是我的發明,已經有人把地膜覆蓋技術稱作是「農業生產的一次白色革命」了,我因為這生產香菇的塑膠袋子是白顏色的,也就套用了這個新鮮得近乎反動的詞語。這年頭反正「黑色食品」、「綠色食品」都出來了,人們好用顏色表示一些事物,不足為怪。「白色革命」雖然與我黨是紅色的相抵觸,與解放前的「白色恐怖」相類似,但只要響亮上口、煽動人心,也就顧及不了那麼多了。 實在話是,我對幹部群眾們講,請大家不要認為,一旦種了香菇,就一定能夠發家,市場是千變萬化的,價格有漲有落,難以保證一種就賺大錢,有同行,沒有同利,同樣的種法,也存在效益上的差異。況且頭一年種植,建棚建灶,買物購料,投入很大,技術又必然不過關,很難產生巨大的效益。我說,黨委、政府號召動員全鎮人民群眾種香菇、木耳,首先是讓大家學會一門實用技術,「家有萬貫,不如薄技在身」,況且我們已經看到人家昆陽的群眾家家戶戶都在搞香菇生產,可見學會技術並不是難事。其次是這個實用技術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價值,就是能夠把我們山裡的不能食用的資源轉化成能夠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可以設想一下,假定到了荒年,我們總不能把滿山遍野的栗樹棒子砍下來當甘蔗嚼著吃,剁成塊當紅薯煮煮吃,磨成粉當白麵蒸饃吃,因為它根本不能吃。可是要變成了香菇,那就不僅能吃了,還是高營養食品,你說這是不是一個重要的意義? 大話鼓起了信心,實話說到了人們的心坎上,都是有作用的,全鎮群眾真的發動起來了。每個村都請了技術人員,簽訂了技術服務合同,整個春天,到處都在建棚建灶,買料打料,真的形成了一片白色。任何一種普及型的專案,往往在群眾發財之前商人先發財。灌河街上有的是能人,鎮裡從來沒有號召過,但生產香菇的輔助材料卻應有盡有。真是一業興百業旺,大家覺得當年建金屬鎂廠時灌河的繁華又回來了。 在統計種植的數量時,由於我們規定,一季下來,每棚香菇要徵收一百塊錢的農林特產稅,所以各村上報的種植棚數是一千二百多棚,差不多比實際少報一半以上,我們也不去細摳他們。 這個產業安排得比較滿意,我心裡終於松了一口氣。幾個有名望的支部書記看我高興,趁機說出平時想說而又不敢說的話:「賀書記,由於你指揮得法,我們弟兄們幹得賣力,這香菇產業你就等著看好吧。不過,你已經來了兩年多了,我們也沒有出去動動,你看是不是組織我們出去考察一下?」我欣然同意,就讓新任鎮長鄧中坤帶隊上南方考察旅遊。 這批出過大力的支部書記,出去了一個星期,鬧了兩個笑話:一個是臨出發時,人還不齊,大家等得焦急時,長勝寺的支書才趕到,鄧中坤鎮長叫辦公室的王世貴主任清點一下人數,這傢伙順嘴冒出一句話:「別查了,死數!」大家一聽,紛紛要下車,連說不吉利,不吉利,這傢伙直打自己的臭嘴後才開始啟程。另一個是他們到了張家界世界地質公園,說什麼也不進去,大家說,咱都是山裡人,誰稀罕這山,還是看大城市去。拗不過大家,鄧鎮長就帶他們直奔長沙,進了「世界之窗」,據說裡面有外國娘們兒露著肚皮的草裙舞蹈,大家看迷了,直看了兩遍還覺得不過癮。最後出門一點人數,差兩個,原來這兩個支書等著人家又演出了一遍才出來。鄧鎮長氣得吹鬍子瞪眼,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鄧鎮長他們走後,我原打算休息一下。正要離開灌河,縣檢察院裡來了幾個同志,說是要查那輛軍車的案子,因為有人告了井春躍、趙飛鴻他們幾個的瀆職罪,並且來勢不善,兇神惡煞,把這幾個小老弟頓時嚇得夠嗆。我心裡倒吸一口涼氣:我日他個媽呀,這算個啥毬事哩。 正是:喜氣洋洋慶成績,來勢洶洶出怪事。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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